许空山翌日一到学堂,立马翻出砚台磨好墨,铺平纸张后,开始抓紧时间完成昨日的课业。
官学的学业可比小学斋要紧,三天时间温习《三字经》《千字文》,再布置抄书的课业,就要开始教授四书五经了。
昨日放学前,先生说了今天会检查课业。
许空山昨天晚上又是扎篱笆,又是出门揍人,半夜还跟许悦溪偷摸溜到厨房翻找吃食。
大清早又和许望野商讨一番,在厚木板上糊了几层纸,再写上‘每日限量一百碗’,由许望野送去城外码头。
咳咳。
当然了,他课业还没完成的最主要原因,并非这些琐事。
单纯不想写。
然而再不想写,也得抓紧时间写了。
他全身心投入,抄写最后一点课业时,林陵突然走到近前。
许空山还当他是来问课业怎么还没完成的,随口道:
“还用不太习惯毛笔,写字慢了些,这才耽搁到现在。放心,先生过来前,一定写完。”
林陵和许空山名次相差不多,一个四十八,一个六十二,被分到了同一个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他对许空山多了几分了解。
这人跟从前差不多,不怎么喜欢抄书,也不太习惯用毛笔。
但可比以前更聪明且认真。
每回课业再怎么拖,总会赶在最后关头完成,不会被先生挑出训斥。
林陵这一回,不是为这事而来到最后一排的。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疑惑:“你……昨天打人了?”
许空山左手揽着衣袖,右手笔尖不停:“你怎么知道?”
昨天他揍人时,城门都关了吧。
话音一落,得来的不是林陵的回应,而是同窗们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许空山忙着赶课业,抽空抬眼看了下。
明里暗里偷瞄他的同窗,一下子扭过脑袋,僵硬地聊起别的事。
许空山比同窗们高上一个脑袋,主动坐在最后一排,平时鲜少如此受人瞩目:“……”
他看向林陵,眼里带着催促。
林陵压低声音解释:
“我今早坐刘叔的牛车赶来镇上,还没进官学呢,就听到满大街的人在说什么,你昨天晚上一个人揍翻一群混混。
一进官学,有个嘴巴大的学子,就万玉他们斋的余执,在那儿嚷嚷万玉昨晚重伤,是被你打的。”
揍混混,林陵不管,也管不着。
他苦口婆心地道:“万玉可是你亲妹妹的好朋友,又是官学学子。
你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官学,万万不能冲动,可不能为着些许小事,就冒失打人啊。”
许空山笔尖一抖,差点毁了一张纸:
“放屁!我才没有打他,万玉是因那群混混而受伤的!”
林陵沉默地看他,一副半信不信的样子:
“反正你有分寸就行,别白费了先前苦学时耗的心力。”
许空山急着收尾,没有再多说。
到了晌午,就听流言风向骤改。
“知道隔壁斋的许空山吗?就是食堂许大厨的大儿子,他啊,从前就是个流氓胚子,昨天还打了一群混混。
连带被混混欺负的万玉,都挨了他一顿狠揍!往后撞见他,可得绕着走!”
许空山:“?”
*
“你胆子这么大,一个人也敢去救人?”
高碎琼从许悦溪口中听得全部经过,忍不住咂舌。
许悦溪排着队,不时往前头看看,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官学搬到临海镇那几天,秦大人就带那三百个手下上上下下清理过一遍临海镇。
那些个作恶的打人的混混流氓都被重点警告过,情节严重的,更是被关进牢里了。”
九月底还有上千将士浩浩荡荡押着海匪前来临海镇。
现在还敢在镇上闹事的小混混,不是脑子不好,不会审时度势,就是没什么本事,只敢偷摸欺负人,不足为惧。
“而且我家离的不远,我还请了人去我家喊人呢。”
考虑到捕快都下值了,许悦溪特地让她姐去报官。
她姐许凝云可救过郑捕头。
郑捕头不管是看在什么的份上,都会带捕快来上一趟。
高碎琼闻言点头:“临海镇是比郡城稍稍安稳些,我在临海镇,不带小厮,只带高闻予都敢出门。”
高闻予瞅她一眼,翻出令牌,安静排着队。
高碎琼满足了好奇心,转而再度烦躁起来:
“那个什么李大厨不是被赶出了官学?现在右厢房没人用,你让你爹跟管事争取一下呗。
不然时不时排一次队,我都饿的快没力气了。”
许悦溪掏出程瑶缝制的荷包,打开让她拿着吃:
“我爹昨晚上给我做的,蜂蜜小麻花,又甜又香,我半夜被香醒,还和我大哥跑到厨房偷着吃呢。”
高碎琼本来打算空着肚子吃中饭,一听是许仲做的,主动伸手拿了两个,随手递过其中一个给高闻予。
她打量着歪歪扭扭的小麻花,张嘴啃了一口:
“唔,吃着是挺不错,但我更喜欢你爹做的肠粉,他什么时候再做一次?”
许悦溪啃着小麻花,想起这地方是岭南:
“那我跟我爹说说,让他明天做肠粉,你想吃虾仁的,还是瘦肉的?”
两人闲聊间,排队进了耳房用膳。
许空山和林陵并肩来食堂时,许悦溪三人正好一抹嘴出门。
许悦溪也听了一早上的流言,见大哥满脸郁闷,她踮起脚拍拍大哥的胳膊,笑道:
“没事,万玉一定会帮你解释的。”
许空山:“他解释过了。”
可没人信。
都觉得万玉是被他拿拳头威胁了。
许悦溪只得转移话题:
“……野堂哥没背出书,不打算来食堂用膳,托我给他带饭,我这就送过去!”
许空山目送许悦溪走远,老实排在食堂门口,沉沉叹口气。
晌午下课后,林陵已然听许空山说了缘由,他轻声安抚:
“也不怪大家误会,谁让你原先,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德行呢。”
许空山给林陵塞了两个小麻花,盼着堵住他那张不怎么会安慰人的嘴。
白天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许悦溪站在童记酒楼门口,听着童掌柜叽叽呱呱的话,不时回应了一句。
童掌柜还没见过她这么郑重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对了,你请谁吃饭啊?
特意定了雅间,还提前让你娘过来点了八宝葫芦鸭等招牌菜,一桌下来,价钱不菲啊。”
就连秦千户,都没这个待遇。
许悦溪瞅着门口:“我同窗的爹,姓高,你应该不认识。”
“高?!”
童掌柜声音都大了些,跑到许悦溪面前:
“你要请的,该不会是郡城高家的高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