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大还揣着个在镇上找个活计的念头,怎么劝都不答应到许悦溪家里坐坐,和孙禾一起挨个铺子问去了。
许悦溪心知他们是对粉铺没什么信心,生怕没过几天,那些水浸粮做成的米粉全砸手里了。
她琢磨了下,和大哥告别:
“我再和童掌柜郁掌柜商量商量,光贴张告示,只怕效果一般。”
许空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和她同去童记酒楼: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我每天晚上睡觉,就跟脖子上悬了把刀一样,可难受了。”
许悦溪拽住他的衣袖:“没事,反正我的铁板钉钉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但凭她对秦千户的了解,就算有人故意为难她,秦千户也不可能答应。
倒不是为着那几顿饭和微薄交情的面子。
而是他这个人就这样,正直得很。
许空山羡慕地瞅她一眼,想起她还没吃饭呢,干脆蹲下身子,背起许悦溪大步往童记酒楼走。
许悦溪视野上升,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她眼珠子滴溜溜打量街上的人。
“卖豆腐嘞,一文钱一块的豆腐……”
“活鱼死鱼海鱼河鱼鲤鱼草鱼大头鱼,样样都有!都来看看啊!”
“大娘,五文钱一斤卖不了,这可都是今天早上我到海边摸来的,你瞅瞅,这螺多大一个……”
“遭瘟啊你?撞着人了都不知道?你赔我刚买的新鲜大肠!”
个个鲜活,灵动,栩栩如生。
“你怎么又来了?”
童掌柜正好送客到门口,一看到许空山,和趴在他肩膀上的许悦溪,就有些无语。
他一指贴在门口的告示:“喏,都贴好了,不信你们看。”
许空山隐约觉得童掌柜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顺着童掌柜指的地方一看:
“三天后,许记粉铺开张,就在城外码头?”
童掌柜点点头:“我还让酒楼里的伙计帮着宣传,四方杂货铺那边,也差不多。”
许悦溪从大哥的背上滑下,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童叔,我另琢磨出了一个主意,你要听听吗?”
童掌柜看她:“是你琢磨出来的,还是你大哥琢磨出来的?”
许空山眨眨眼睛:“啊?”
还有他什么事?
黄昏时刻,许望野坐在回山北村的牛车上,嚼着野菜饼子,听爹娘说起今天找活计的事又没成。
他好奇问了一句:“三叔那边呢?”
许老大摇摇头:“他认识的人是多,但说句难听的,刚交完赋税才几天?
家家户户都在发愁没银子,都在琢磨赚银子、买棉衣炭火过冬,这活计,哪那么好找。”
孙禾知道许望野出山北村的次数不多,也就这段时间跟许仲一家见过些许世面。
便耐着性子,轻声给他解释:
“其实镇上的活计不算少,但要求高,比如成衣铺要会针线活等等。
我也就会缝个衣裳,还缝的歪歪斜斜的,人家哪看得上我们?”
许望野迟疑了下:“二叔他……”
孙禾摇摇头:“不成,你的事,就够麻烦他们一家的了。
你没在家,不知道这段日子,你爷爷骂人都骂的少了,还不就是卖了米粉米线得了银子的缘故?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可不能见许仲做饭好吃,能赚银子,就事事攀扯上去。”
她说句难听的,许仲一家混账的时候,他们就分家断了干系;
现下许仲一家稍稍好上一点,他们就扒拉上去,那成什么了?
许望野若有所思地点头:
“爹,娘,我明天得去渡远寺一趟,二叔托我带个话。”
*
“你说我师父请我们去官学食堂给他帮工?”
渡远寺外,煎饼果子摊前。
陈安塞给许望野一个煎饼果子,有些迟疑:
“我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的,我还想跟着师父学厨呢。
而且最近天凉了起来,来渡远寺的,都坐着马车,快来快回的,不怎么买吃食。
只是……”
他们还得顾着慈幼局的孩子们呢,每个月得送点铜板和肉到慈幼局。
许望野啃着煎饼果子,默默点头。
他尝出来了,煎饼果子刚到手没一会儿,外边那面就有些凉了:
“放心,你们是以许仲徒弟的身份去官学食堂,一天三顿包吃。住的话,就住官学里,和杂役帮厨们住在一起。
就是每天的工钱不算多,官学只能出十个铜板一个人一天,不过你们师父说了,月底会给你们发红包。”
数算稍稍好上一点的赵平算了算,一个人一天十个铜板,六个人就是六十……
他们现在每天扣去原料什么的,每个人也就能挣不到二十文。
还得自个儿弄吃的。
不等赵平算个明白,陈安一口答应下来:
“不用红包,包吃包住就成,师父做的可好吃了,我这就和师叔他们说说去。”
赵平阻拦不及,陈安一溜烟就跑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和其他四个人略作商量:
“许哥,你给师父说上一声,我和小程就不去了。
我们俩守着这处煎饼果子摊,多少还能赚点银子,顺便带带教教慈幼局里的弟弟妹妹们。
往后啊,他们年岁到了,也能靠一门手艺吃上饭。”
许望野没有强求:“后天官学这一批招收的学子们就要开始上课,你们商量好了,明天来山北村找我。”
许望野掏了两个铜板递给赵平,吃着煎饼果子,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陈安兴冲冲跑出寺院,笑着道:
“两位师叔都答应了,还夸师父真是好人,记挂着我们呢。”
赵平趁这会儿没什么人,和陈安说了刚刚他们商量出的决定。
他拍拍陈安的肩膀,勉励道:
“我和小程做事笨手笨脚的,忙了大半个月才学会摆摊、学会做煎饼果子,学起别的东西,只会更慢。
你比我聪明,学东西也更快,你们去了官学食堂,少说话,多做事。
我们就留在渡远寺摆摊,教教弟弟妹妹们谋生的手艺,往后你们赚大钱了,可别忘了回来请我们吃顿饭。”
陈安红着眼眶,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许望野焦灼地在山北村等了整整一天,期间走到大树底下时,还被林陵不客气地调侃了一通。
许望野看看就坐在林陵身边的梁娘子,决定不跟他计较:
“请问林兄,你坐在大树底下干什么呢?不该在家抄书赚银子吗?”
梁娘子噗嗤一笑。
林陵梗着脖子,强撑着道:“我……我是来和我娘子饭后散步的。”
这话,也就林陵自己信。
就快天黑。
许望野不欲和他争辩,刚打算回家拉磨。
几道马蹄声,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