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悦溪睁大眼睛期盼地看来,却又一副犹犹豫豫不好开口的样子,戚二郎垂眼盯着绕着许悦溪打转问话的七郎。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她若开口要几个官学入学名额,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七郎得同他一道上官学,去官学隔壁的小学斋,以作交换。
许悦溪迟疑了下,她对上这位肃着一张脸的小郎君,心头总有点发怵,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那底下的小学斋还招不招厨子?进去当厨子,当真可进小学斋?”
戚二郎眸中闪过一瞬的诧异,了然许悦溪的打算,正要回答。
许悦溪话一出口,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大人一般的郎君,也不过十岁。
十岁懂什么食堂,懂什么公务?
反正许悦溪听爹娘说过,她十岁的时候还在滑滑梯玩沙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爱学习呢。
想到这里,许悦溪麻利扭头,拔腿就跑:“七郎,下次有空再聊,我有事先走了。”
七郎阻拦不及,顿时傻眼了,急得就要追上去。
戚二郎抬手提住七郎的后衣领,将人顿在原地,眼睁睁目送许悦溪喊上她那坐在树下乘凉的哥哥姐姐离开。
七郎抱着木雕盲盒呜呜蹲在地上,气得不想理二哥。
他要回老家,他不要待在这破地方!
戚二郎摸摸七郎的脑瓜,牵起他的手往府里走:
“放心,她正为进官学筹谋,等我上了官学,你表现好了得娘允许来看我,亦可顺带看看她。”
七郎一下子不丧着脸了,想起刚刚许悦溪的问题:
“二哥,溪儿是想喊她爹当厨子,再进官学底下的小学斋吗?可秦叔明明说……”
“我会同秦千户提一提这事,官学多位先生都提出过异议,秦千户再怎么节俭银子,也不能在官学上省。
对了,七郎,许悦溪救你一命,你可当面谢过她了?”
七郎耷拉脑袋摇头。
戚二郎平静屈指,敲了下他的脑瓜:“我的确同她道过谢,但被救的到底是你,你得承担起责任。
且,她纵与我们身份有别,到底年长,亦救过你,你得唤她一声姐姐,而非唤她的小名。”
七郎窝着脑袋点头,打开木雕盲盒,见里头除了他要的武将木雕外,另有一枚小小的核桃雕,上头雕的是只展翅腾飞的雄鹰。
他趁二哥不注意,偷偷踮起脚,将雄鹰核桃雕系在二哥腰上。
唔。
大哥当状元,二哥做雄鹰一般的武将,他就和溪儿姐姐一样,当个悠闲自在的小纨绔!
戚二郎垂眸,只当没看到。
*
许仲照旧摊了一天的煎饼。
只是庙会过后来渡远寺的百姓不多,又有娘子和侄子帮忙,他可算抽得出空休息,不必一整天加大半夜都守在竹灶前,被热得脸红脖子粗。
回家路上,许仲对许望野夸了又夸:“不愧是我侄子,就是聪明机灵动手能力又强,年纪轻轻,摊了几次煎饼就上手了……”
程瑶挎着篮子走在旁边,见许望野被夸得表情有点不自然,不由笑道:
“你二叔夸的对,你受得起。你是不知道,空山凝云和溪儿,三个人都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尤其溪儿,饭菜都弄不熟。”
许望野沉默片刻:“……她才六岁,做不熟也正常。”
程瑶一怔,赶紧另找话题忽悠过去:“哪里正常了?我可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全家做饭,还……”
她脑子里记忆一闪,瞬间闭了嘴,面上讪讪。
许仲推着小摊车,正注意土路上的碎石子,想都不想接了话:“还会给我们家帮忙呢。”
话一说出,三人同时沉默。
程瑶眼神飘忽了一下,干咳了两声,巴巴地道:“哎,就到茅草屋了,也不知道溪儿他们回来了没。”
两人还没接话,就看许悦溪飞奔而来,笑眯眯的,脚边跟了只同样飞奔的小野猪。
“爹娘,野堂哥!”
许悦溪接过娘手里的竹篮,和爹、堂哥打了招呼后,气哼哼说起今天在临海镇的遭遇:
“一个个都拿我们当洪水猛兽,看了都绕道走,我还什么都没干,就在市场摆摊呢。”
许望野低头注意着在脚底下乱蹿的小野猪,心想等你干了什么再跑,那不就来不及了?
推着小摊车到茅草屋前停下,许望野察觉到许悦溪说上两句,就回头望他一眼。
等他看过去时,又急匆匆挪开视线。
他心头一沉。
拿了麻绳将小摊车和茅草屋的柱子牢牢捆在一起,许望野不是个脸皮厚的性子,径直走到许悦溪面前,静静等待赶他走的话。
从临海镇回村的路上,许凝云得知整个官学都将迁移到临海镇的事,专门提醒过她。
招厨子的事还未有定论,且官学迁移的事,也还没出相应的通告。
让许悦溪别又大咧咧把这事说给许望野听。
相处近半个月,许凝云足以了解到这位‘野’堂弟的心思有多细腻多思。
甚至比起中文系的许空山,更为敏感。
一旦许悦溪又提了官学的事,事后却出了什么岔子,许望野不定有多失望。
许悦溪揣着满腔心事,望了一眼又一眼,见小堂哥走到她面前,有点纳闷地道:
“怎么样?是不是在渡远寺被人欺负了?没事,明天让大哥跟你们走一趟,拿拳头讲道理!”
许望野:“……”
他茫然片刻,提醒了一句:“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许悦溪眨眨眼:“什么话?”
在许望野沉默的视线中,许悦溪很快恍然点头:“是是是,野堂哥,我爹娘和煎饼果子摊就交给你了。
我就不信,我们采来的最新鲜的山货,不可能卖不出去!!”
许望野无奈张了张口:“……每隔五天晌午前,村口大树底下,会有人来收山货海鲜。
那人是镇上大酒楼的掌柜,专门到山南村收最新鲜的海货,路过我们村时,会顺带收收。”
山南村就在海滩边上,村子里几乎家家都下海打鱼捡螺捞海鲜,和好几家酒楼都有稳定合作。
他顿了顿,瞅着亮起眼睛的许悦溪:“但你们过去,很可能会被赶走,你要真想卖了山货,就让别人出面代为贩卖。”
许悦溪猛猛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许望野扭头看了眼挑着两个箩筐跟在他后头回家的许空山,后悔了。
怎么就管不住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