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悦溪止住哭腔，顶着一张哭红的脸问许凝云：“姐姐，钱大夫的意思，是说他家十年以下的灵芝都卖五两银子？
那我们可得多买上几个，我刚摔伤了，正需灵芝补补身子呢。”
许凝云拍拍她的肩膀，冷静看向钱大夫：
“钱大夫，我妹妹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麻烦卖我们五株灵芝，要五两银子一株且和我手头那株灵芝品相差不多的那种。”
钱大夫脸一僵，刚要说上几句推脱，许凝云狐疑地歪头：
“还是说，偌大一个春晖堂，连几株灵芝都拿不出来？哦……那我知道你今日为何前来了，合着是来进货的。
唉，你好好说话，抬一下价钱，我们也不是不能再商量。
可你一来，就对我步步紧逼，搅了我家生意，推伤我妹妹。如此行径，可与贵医馆门口那副楹联上写的半点不符！”
钱大夫狠狠瞪了眼药童，不欲再跟这几个混账无赖折腾下去，袖子里抖出几两银子，递过去的同时，冲着郑捕头低声解释：
“郑捕头，真不是我们推的她，她又故意碰瓷呢，你可得把许悦溪给抓……”
“她才多大？还能说谎、碰瓷？”
秦千户冷眼看了全程，见钱大夫被连声质问，只抓着别的事拼命扯，唯独不反驳小孩三人说的事，就知他们并未说谎。
明明是这个钱大夫闹事，还要贿赂郑捕头抓了无辜者，他当下就呵斥出声。
这话一出，钱大夫塞银子的动作一顿，郑捕头用刀鞘拍钱大夫手的举动一停。
周围一群人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
许悦溪四岁那年被她爹许仲带来临海镇上，走路还有点不稳，就开始了碰瓷之路。
偏生因她年纪太小，捕快也拿她没办法。
称霸整个临海镇将近两年，无人敢招惹。
开店做买卖的，更是求神拜佛，盼着许悦溪千万别找上门。
注意到周围突然寂静下来，秦千户视线一瞟，干咳了一声。
郑捕头凑来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几个，就是我曾提过的许仲一家，刚哭的那六岁小孩，正是许悦溪。”
秦千户嘴一抽，纳闷盯着冲他笑的许悦溪。
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和传闻里人人喊打的小混账混为一谈。
“这事……郑捕头，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钱大夫回神，刚要再给郑捕头塞银子，就被一刀鞘重重抽了手背。
一炷香后，许悦溪拿了几贴药坐上牛车，朝郑捕头和钱大夫挥挥手：
“钱大夫，多谢你开的药，出了车钱，明天我还来镇上卖山货，你有空再来呀。
你出个三十两，我一定劝我姐卖了灵芝！”
钱大夫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瞟了眼郑捕头，转身就走。
郑捕头没有再拦，回衙门复命，却被秦千户抓着仔细问了问许家的事。
秦千户和隔壁郡城卫所千户文泰交接时，听他说起试探过许仲一家，并直言并未有任何疑点。
因此衙门捕快吴与提及时，他轻易就听了郑捕头的话，没有再派人细查。
今天一看，许悦溪三人，还真有点……与传闻不符。
郑捕头在庙会巡逻时，几乎天天都能看到许仲一家，对他们还算有些了解，一一上禀了秦千户。
秦千户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若有所思点头：
“的确如你所说，穷的连手帕都用不上。”
他可注意到了，许悦溪三兄妹擦眼泪时，都用了灰扑扑衣袖。
对他们而言，料子上乘的手帕可算稀罕东西，不可能轻易遗失。
*
坐牛车回山北村的一路上，赶车的老刘忍不住回头问：
“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人给你们出铜板租牛车？”
许悦溪怕被坑，专门挑的熟人，挑完后让钱大夫给的钱。
被问时，许悦溪正和大哥商量晚上吃什么菜，头也不回地道：“他欺负人，我们报了官，捕头给我们做主呢。”
老刘回头看了三人一眼，低低‘嘶’了一声。
还有人敢欺负许悦溪他们？
不是他说话难听，许仲这三个儿女里，也就许凝云好欺负些，其他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看看，被坑了吧？
许凝云没理不停摇头的老刘，和嘀嘀咕咕的许悦溪许空山，专心清点山货。
都怪钱大夫，耽搁了好些时间。
今早挑去临海镇的两箩筐山货，还剩半箩筐没卖出去！
幸好都是些野生山楂，回头让爹做成点心，放在煎饼果子摊上卖吧。
牛车回了村，正好路过村口一大片田地。
许悦溪遥遥看到许望野正挑着两个木桶，跟在爷爷和大伯身后，走在田埂上。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告示贴到城门口，再告诉许望野上蒙学的事。
许空山跳下牛车，招呼老刘送凝云和溪儿到茅草屋门口：“我力气大，我去给爷爷大伯堂弟们搭把手。”
平时忙，没看到也就算了。
今天提前回村，又刚巧撞见，可不得去帮个忙。
和两个妹妹告别后，许空山四处打望片刻，找了找路，大步走上田埂。
还没等赶上爷爷大伯和堂弟，迎面走来的一个小孩一看到他，就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推出两个木桶，抱头蹲下。
许空山一看有些眼熟，这不是上回到溪边撞上的那小孩？
好像是徐婶家旁边周家的狗娃子。
他懒得解释，跳下田埂绕开他，追上许老汉，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和木桶：
“爷爷，我来。”
许老汉抢了，但没抢过许空山，气得要拿扁担抽人：“滚滚滚，赶紧回你的破屋，别在这儿碍眼！”
许空山厚着脸皮，当着大伯的面，问许望野：“去哪儿？你在前面带路。”
许望野看他一眼，安静带路。
许老汉翻了个白眼，叉腰骂许空山：“等你三叔回来，有你好受的！”
“咦？三叔要回来了？那可是大好事啊。”
许大伯轻咳一声提醒：“你三叔离开村子去修河道前，说过回来要把你和你爹狠狠揍上一顿。”
谁让今年本该轮到许仲一家服徭役，许仲却不愿意去，许老三不得不顶替他们一家前往。
许空山笑容凝固了。
临近田里，霍星蓝正弯腰捡着稻谷，闻言嫌恶地扫了许空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