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许仲一家同时惊讶看来,郑捕头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这事还不能往外传,只是你们一家牵扯其中……”
他话一顿,深深看了眼许悦溪,扭头离开了。
许悦溪识趣跟在后头,离开前不忘看了眼正在收摊的许望野。
野堂哥距离不远,不可能听不到郑捕头的话,但他就跟聋了似的,专注干着活。
郑捕头和许悦溪一前一后来到无人的角落,郑捕头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番话,许悦溪方才恍然。
宋县令家闹贼当天,那位坐镇渡远寺的文千户刚巧得了衙门审讯的消息,打算来煎饼果子摊盘问一番。
谁知刚巧撞上那位名唤吴与的捕快无文书抓人。
文千户一是好奇哪家的贼如此大胆,二为低调处理别的事,便主动带人前往宋县令在临海镇刚被搬空的老家查探此事。
却不想意外翻出一处没被搬空的暗室,里头装了十几个大木箱子。
郑捕头左右看看,小声比划两下:“那木箱足足装得下一个大人!文千户一看木箱里黄金的数量和形制,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没具体说哪里不对,许悦溪也不问,就当自个儿是个六岁小孩,全程懵懂点头。
郑捕头对许悦溪的表现还算满意,他故意透露这事,就是试探许家人来着。
现在看来,这小孩倒不像以前那般无赖。
“得文千户看重,我和张图都被调到县城官衙,县城官衙的捕快都已下狱待审问……”
郑捕头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渡远寺,心想渡远寺的菩萨还真这么灵?
连一家子倒霉玩意儿,都能改造得和一个月前截然不同。
许悦溪眨眨眼,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哦’了声:“那本县当前由谁来管?官学招厨子的事,不能再谋算谋算吗?”
这事压在宋县令手底下,还有几分可能成真。
毕竟宋县令出自临海镇,到底得顾念几分旧情。
——临海镇得以开官学,不必像其他镇村的学子一般,非得到县城当中上官学,就是因为临海镇是宋县令的老家。
换做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
郑捕头盯着许悦溪瞅了几眼,有些发愁。
这小孩到底明不明白,他刚说的那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和张图得以被挑中提拔到县衙,就因许悦溪提点的那句话,抓到了潜藏在庙会里的海匪!
换做其他人,早就打蛇上棍,要这个要那个,要他感谢大恩大德了。
话虽如此,郑捕头心头到底宽松了些,他也怕许家人像以前那样,行事太过分呢。
“文千户本就不是我们县的,甚至不是我们郡城的,他忙完庙会这一波,处理完海匪的事情后,便会立刻离开。”
郑捕头沉默了下:“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再商议派人来当县令,只怕得花上好几个月。
我估摸着,这段时间会由管辖这一带的卫所指挥使派人代管。”
顺带摸清还有谁与海匪勾结,肃清整个县的风气。
许悦溪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唉,突发意外,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多谢郑捕头告知,我再另想想法子吧。”
郑捕头上次听她来问时,便知道许仲一家的盘算,想了想总归承了许悦溪的情,投桃报李地提点了一句:
“只怕临海镇的官学,都开不了了,更别说底下的小学斋,你们不如看看附近的私塾?”
许悦溪唔唔应声,目送郑捕头离开,心中若有所思。
山南村和临海镇都有私塾。
村里的林秀才,就在山南村私塾教书,偶尔也趁冬日积雪难行放假时,给村里的孩童开蒙。
许悦溪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野堂哥是这么说的,还说他跟着认了好些字。
临海镇除了官学里的小学斋外,另有三间私塾。
其中一个只招官员商贾乡绅的子女,另一个只收学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等,有基础的学子。
最后一间私塾,就是山北村霍秀才上班的地方,也是许望野惦记了好几年的学堂。
每年两次农闲时,会有十个入学名额供给普通百姓。
没抢到名额的话,就得花上一大笔束修,还不一定能进。
回家路上,许悦溪略过不能说的事,简单说了下官学的未来。
“临海镇的官学本就是宋县令徇私方才开的,如今他闹出和海匪勾结的事,只怕……”
许空山暗暗摇头。
他这些天抽空查过临海镇周边的私塾和官学情况,告知过家里人。
本来官学下的蒙学,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但天降灾祸,他们也没办法。
许仲摸摸脑袋,心虚地瞅了没什么表情的许望野一眼:“要不去方外私塾?束修……束修我帮着出,我在庙会上赚了好些银子呢。”
方外私塾,就是每年发十个名额的那处。
但许望野年龄超标,必定抢不到那十个名额,只能咬咬牙花钱了。
许望野正推着小摊车回山北村。
许仲一家一向该省省该花花,今天庙会最后一天,生意有些萧条,以后也不定赚得了多少钱。
就没喊老刘的牛车来接。
他垂下眼睛,余光扫过抱着小野猪支着小短腿担忧看来的许悦溪:
“不用了,银子还是留着给你家重修房子吧。”
他可不想爹娘今年秋冬,还过上跟前几年那样,每三天才能吃上一顿,还得伺候许仲一家的日子。
许空山挠挠头,心底暗觉对不住这位堂弟。
当年前身到许老大家闹了半个月,抢到入学名额和银子后,只上了三天就嫌每天起太早,上学还得被先生训,累得慌。
仅仅念了三天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不想念了。
还带全家到方外私塾折腾闹事,要私塾还了束修。
束修还了,但都进了许仲一家的腰包。
也就是说,许老大一家省吃省喝攒了两年银子,盘算送许望野进私塾念书。
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什么都没捞着。
许空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当然知道古代读书的机会有多难得。
他沉默片刻,拍拍许望野的肩膀:“放心,哥今天就去找霍秀才说道说道,想法子给你弄一个名额。
束修银子的事,也不用你和大伯他们操心,都由我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