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净世祭坛”在一夜间化为虚无。
不是被攻破,不是被摧毁,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星空中直接抹去,连半点残骸都未曾留下。当紫霆仙域的生灵在清晨抬头时,只看到四方天际原本悬挂祭坛的位置空荡荡的,唯有尚未散尽的法则余韵如破碎的涟漪般缓缓荡漾。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距离陨星山脊三百万里外的“流云观”。
这座以观星测运闻名的小宗门内,当代观主云鹤真人——一位初入混元仙王的老修士——正例行晨课。当他将本命仙器“窥天镜”对准东方天际,准备观测今日星象吉凶时,镜面突然剧烈震颤,镜中倒映出的不是星辰轨迹,而是一只模糊的、正在缓缓收拢的纯白色手掌虚影。
仅仅惊鸿一瞥,窥天镜镜面“咔嚓”一声裂开三道贯穿性裂纹!
云鹤真人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嘴角溢血,眼中尽是骇然:“那是……什么?!”
他强忍神魂震荡,再次凝神望去。这次,手掌虚影已然消散,但那四座祭坛消失处残留的法则余韵,却如烙印般刻在虚空中——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凌驾于一切认知之上的“抹除”之力。不是破坏,不是湮灭,而是从根本上否定了祭坛存在的合理性,仿佛在说:“你不该存在。”
于是,它们便不存在了。
“快!快传讯给文道圣院、星海阁……”云鹤真人声音发颤,“不!直接动用‘十万火急令’,通告所有交好势力——紫霆仙域,有超脱之上存在出手了!”
半日后,消息如野火燎原,烧遍三千仙域。
---
文道圣院,万卷阁顶层。
李悠然面前的桌案上,同时悬浮着七枚传讯玉简。玉简来自七个不同势力,内容却出奇一致:祭坛被毁,疑似超脱之上出手,求问圣院该如何应对。
他沉默地拿起最旧的那枚玉简——那是三个纪元前,文道圣院初代院主坐化前留下的唯一遗物。玉简中只有一句话,用道痕铭刻,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可激活:
“若见‘抹痕’现世,则变数已至。倾尽所有,押注此人。”
“抹痕……”李悠然喃喃重复这两个字,望向窗外紫霆仙域方向。他闭上眼,仙帝巅峰的神念全力铺开,感知着虚空中那四道正在缓缓淡去的、如同橡皮擦过画布般的“痕迹”。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既有震撼,又有释然。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归墟之主等待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强大’的变数,而是一个……能‘改写规则’的变数。”
“院主?”侍立一旁的白发长老忍不住开口,“我们该如何回应各方?”
李悠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表面有山川河流虚影浮动的玉印——文道圣院镇院圣器,“山河社稷印”。
他将玉印按在桌案上,一字一句道:
“传我谕令:文道圣院即日起全面解除‘避世封禁’。藏书阁九层以下典籍对外开放,所有弟子修炼资源配额提升三倍。同时……以圣院名义,向无极仙宗递上‘万古盟书’。”
“万古盟书?!”白发长老失声惊呼,“那可是自初代院主立院以来,只动用过三次的……”
“正因只动用过三次,才配得上今日。”李悠然目光坚定,“一次是第二纪元末,仙族黄金时代覆灭前;一次是第三纪元初,归墟之主横空出世时;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告诉所有长老、所有弟子——这一纪元是终结还是新生,就看接下来三个月。而我们文道圣院,选择站在能‘改写规则’的人身边。”
---
紫霄雷殿,观星台。
雷煌仙王手中的“雷尊令”已经握了整整一夜,令牌边缘硌得掌心发红,他却浑然不觉。他身后,十二位核心长老沉默站立,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东方天际——那里,原本高悬的第四座祭坛,如今只剩一片虚无。
“殿主……”一位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天罚殿那边……”
“他们现在没空管我们。”雷煌仙王打断他,声音沙哑,“祭坛被毁,大阵出现缺口,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弥补漏洞,防止其他祭坛连锁崩溃。”
他缓缓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却闪烁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天罚殿经营三个纪元,布下的‘净世大阵’本应是完美无缺、环环相扣的。可现在,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是被蛮力攻破,是被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抹掉了。”
“这证明了一件事,”他握紧雷尊令,一字一顿,“天罚殿并非不可战胜。他们所谓的‘天道秩序’,也并非牢不可破。”
“可出手的未必是风无极……”另一位长老迟疑道。
“重要吗?”雷煌仙王反问,“重要的是,他就在陨星山脊。重要的是,天罚殿现在不敢轻举妄动。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响彻观星台:
“这是我们紫霄雷殿,三个纪元来第一次,有机会站着死,而不是跪着活!”
雷尊令轰然爆发出璀璨雷光,化作一道紫色雷霆冲天而起,直射陨星山脊方向。
“传令全殿:雷泽秘境全面开放,所有弟子、长老,皆可入内接受‘上古雷池’洗礼。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仙王数量翻倍!”
“殿主,雷池洗礼凶险异常,恐有折损……”
“那就折损!”雷煌仙王声音冰冷,“死在雷池里,总比三个月后变成祭坛的养料强。告诉他们——怕死的,现在就可以离开紫霄雷殿。留下的,就做好要么突破,要么死的准备。”
众长老凛然,齐声应诺:“遵命!”
---
天罚殿,审判大厅。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十二审判长分列两侧,白无赦站在最前,左脸上的金色道印裂纹又多了三道,气息萎靡。大厅穹顶的星图上,紫霆仙域方向四颗星辰彻底黯淡,如同被挖去的眼珠。
“查清楚了吗?”殿主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听不出喜怒。
白无赦单膝跪地:“回禀殿主,已动用‘时光回溯’秘法,但……回溯景象在祭坛被毁前一刻全部中断。只能确定,出手者身处陨星山脊方向,使用的力量层级……超越‘超脱’范畴。”
“超越超脱?”殿主轻笑一声,笑声中却无半点温度,“这个纪元,倒是出了个有趣的东西。”
“殿主,是否立刻发动‘监察者之眼’锁定陨星山脊?”一位审判长厉声道,“如此挑衅,必须雷霆镇压!”
“镇压?”殿主反问,“拿什么镇压?你们十二人联手,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同时抹掉四座祭坛吗?”
审判长语塞。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殿主缓缓道,“他能抹掉祭坛,就能抹掉天罚殿。之所以没动手,只是因为他……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动手。”
大厅陷入死寂。
良久,殿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传令,所有祭坛布置暂停。‘监察者之眼’继续温养,未得我令,不得擅动。”
“殿主!这岂不是示弱?!”
“示弱?”殿主语气转冷,“白无赦,你亲身体验过他的手段。你觉得,若他现在站在这里,我们有几成胜算?”
白无赦沉默片刻,艰难道:“……不足一成。”
“所以,不是示弱,是自知之明。”殿主淡淡道,“三个月后的大祭照常进行,但目标……可以调整。”
“调整?”
“既然他想要时间,我就给他时间。”殿主的声音变得幽深,“三个月,足够他集齐归墟之主的所有遗泽,也足够他……踏入我为归墟之主准备的同一个陷阱。”
“殿主的意思是……”
“归墟之主当年为何陨落?”殿主缓缓道,“不是因为他不够强,而是因为他触碰了‘真相’。而真相……是会吃人的。”
“等他自以为掌握一切,想要直面监察者时,”殿主轻笑,“就会发现,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包括此刻的‘抹除祭坛’,包括未来的‘集齐遗泽’,包括最后的……飞蛾扑火。”
“这盘棋,从来就不在棋盘之内。”
“而在执棋者,是谁更敢赌。”
话音落下,审判大厅穹顶的星图骤然变幻,三千仙域的星辰同时黯淡,唯有一颗位于极北之地的血色星辰,缓缓亮起。
那颗星辰对应的位置,名为——
归墟海眼。
---
陨星山脊,主峰之巅。
风无极负手立于悬崖边缘,白衣在晨风中微微扬起。他身后,林芷韵静静站立,手中捧着三枚刚刚收到的传讯玉简——文道圣院的“万古盟书”、紫霄雷殿的“雷尊令”,以及一封没有落款、只画着一只眼睛图案的密信。
“老祖,”林芷韵轻声道,“各方反应比预想的更快。”
“狗急跳墙罢了。”风无极语气平淡,“祭坛被毁,天罚殿失了颜面,更要紧的是失了威慑。那些蛰伏的势力自然嗅到机会,想要趁乱下注。”
他接过那封画着眼睛的密信,指尖拂过图案,信纸无声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至于这个……”风无极望向北方,“故弄玄虚。”
林芷韵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老祖,我们真的不需要盟友吗?文道圣院、紫霄雷殿,都是传承古老的势力,他们若真心相助……”
“真心?”风无极打断她,转过头,眼中似有星河倒转,“芷韵,你记住——当灾难来临时,弱者才会抱团取暖。而强者,从来都是独自面对风暴。”
“因为风暴,本就是因他而起。”
他望向天际,那里,第四道“抹痕”正在缓缓消散。
“我抹掉祭坛,不是为了救谁,也不是为了拉拢谁。”风无极缓缓道,“只是要告诉天罚殿,告诉那些藏在幕后的东西——”
“这个纪元的规则,该改改了。”
话音落下,他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万里之外,一座刚刚开始凝聚雏形的第五座祭坛,轰然崩塌!
这一次,所有仙帝级以上的存在,都清晰“看”到了那一幕——
一只纯白色的、遮天蔽日的手掌虚影,从虚空中探出,轻轻握拢。
然后,祭坛就如同沙堡般溃散,连带着周围十二名“筑坛使”,一同化作最基础的法则粒子,回归天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仙界。
所有感知到这一幕的古老存在,无论是敌是友,心中都同时升起同一个念头:
这局棋……
好像真的,要掀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