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夜。
天断山脉万籁俱寂,唯有仙门垂落的光柱永恒流淌。
然而今夜不同。
以仙门为中心,千里之地,灵气开始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态势向内坍缩。不是狂暴的吞噬,而是仿佛这片天地的灵机正在被更高层次的存在“整理”、“归位”。
最先察觉的是云梦子。
他正在观星塔顶推演星辰轨迹,忽然手中拂尘一颤,塔内那传承万载、能映照天机的青铜古镜“咔嚓”一声,镜面自行裂开一道细纹。
“这是……”云梦子猛地起身,冲出塔外。
只见夜空中,那永恒垂落的仙门光柱,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光芒不再仅仅是流淌,而是开始显现出实质般的质感,如同九天银河倒悬,又如万古冰川垂落。光芒深处,隐约有无数难以理解的金色符文生灭流转,每一个符文都仿佛重若山岳,蕴含着超越此界法则的威严。
紧接着,青霖元君、苦竹禅师、焚天老祖,以及所有修为在化神以上的修士,都感受到了那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不是杀意,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带来的本能敬畏,仿佛蝼蚁仰望苍龙,蜉蝣面对沧海。
“风前辈……要做什么?”云梦子声音干涩,他试图以天机术窥探,神识甫一接触那凝实的光柱,便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天机混沌,不可测,不可探!
所有修士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一切,望向仙门,心中惴惴。
无极宗核心营地,林芷韵早已准备妥当。她换上了一身素白宗主袍,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色平静,唯有眼眸深处,似有星河流转。赵铁柱、孙淼、王二狗、张小花等人肃立其后,神情激动而紧张。
就在这时,一道青衫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仙门正下方,光柱边缘。
风无极负手而立,抬头望着那扇高悬的门户,神情淡漠。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又仿佛他本应就在那里。
他没有看下方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动作。
只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扇紧闭了万古、不久前才被他“推开”的仙门,随意地向下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掸去衣上尘埃。
但就是这随手一划——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炸裂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不是声音,而是法则的轰鸣,是大道的震颤!
那扇高不知几许、通体流淌日月星辰光影、紧闭时仿佛能镇压万古时空的仙门,在风无极这随手一划之下,轰然洞开!
不是之前那种“开启一道缝隙,投影一丝光芒”,而是真正的、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洞开!
两扇仿佛由整块混沌星核雕琢而成的巨门,向内缓缓开启,门轴转动发出的声音如同亿万雷霆碾过苍穹,又如远古神魔的叹息。门后,不再是之前流淌的光之海,而是显露出了一片真实不虚的……世界!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景象。浩瀚无垠的星海在门后铺展开来,星辰并非静止,而是按照某种玄奥至极的轨迹运行、生灭。星海之间,有巍峨到超越想象的仙山神岳悬浮,有银光璀璨的天河奔腾,有仙禽神兽的虚影翱翔掠过,更有一道道贯穿星宇、散发着令灵魂都感到温暖又战栗的纯粹仙灵之气的光带……
那是仙界!真实不虚的仙界一角,此刻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此界所有仰望者的眼前!
更加精纯浓郁了万倍不止的仙灵之气,如同决堤的星河,从洞开的仙门中狂涌而出!原本天断山脉的灵气已经因仙门缝隙而浓郁,此刻与这真正仙界涌出的气息相比,简直如同烛火比之烈日!
“噗通!”“噗通!”
刹那间,天断山脉千里之内,所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在做什么,全部在这浩瀚仙威与磅礴仙气的冲击下,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神魂震荡,连头都无法抬起!
即便是元婴修士,也个个面色惨白,勉强站立,身形摇摇欲坠。
化神修士稍好,却也需全力运转功法,方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仙威压迫,望向仙门的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茫然。
云梦子、青霖元君、苦竹禅师、焚天老祖四位大乘,修为最深,此刻虽能站立,却也感到自身苦修万载的道体与元神,在这真实的仙界景象与气息面前,竟有种瑟瑟发抖的脆弱感。他们穷极一生追求的飞升之门,此刻就这般毫无保留地敞开着,门后的世界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若无特殊庇护,以他们如今的修为与生命本质,贸然靠近那洞开的门户,恐怕瞬间就会被那纯粹的仙灵之气同化,或被门后世界无所不在的高等法则碾碎!
这就是真正的仙凡之隔!
风无极依旧立于仙门之下,狂涌的仙灵之气洪流冲刷而过,他的青衫却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那足以让大乘修士都感到战栗的仙威,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春日微风。
他这才微微侧身,目光投向下方营地前的林芷韵。
“芷韵。”
平淡的两个字,却压过了仙门洞开的万钧雷鸣,清晰地在林芷韵耳边响起,也响彻在每一个尚能保持清醒的修士心间。
林芷韵深吸一口气,压下沸腾的气血与激荡的心神,朝着风无极的方向,深深一拜:“弟子在!”
“仙门已开,前路可见。”风无极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此去非为永诀,乃是为你道途,另辟天地。你可愿往?”
“弟子愿往!”林芷韵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善。”风无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抬手,对着林芷韵轻轻一招。
林芷韵顿时感觉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全身,托着她缓缓升起,朝着那洞开的仙门飞去。
随着她逐渐靠近仙门,那倾泻而下的仙灵之气洪流仿佛有灵性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门后那浩瀚星空的景象在她眼中越发清晰、震撼。
下方,赵铁柱、孙淼等人握紧了拳头,眼含激动与不舍。王二狗喃喃道:“宗主……真的要去了……”张小花默默点头,眼神坚定,宗主先行一步,他们亦当奋起直追。
四大乘及所有化神以上修士,都屏息看着这一幕。他们明白,这是在见证历史!一位渡劫期修士,在老祖的庇护下,将提前踏入仙界!这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林芷韵越飞越高,终于来到了仙门之前,与风无极并肩而立。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熟悉的山川与同门,眼中闪过一丝眷恋,随即化为无比的坚定。
然后,在无数道震撼、羡慕、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林芷韵对着风无极再次深深一拜,转身,一步踏入了那洞开的仙门,踏入了那片浩瀚的星空,身影迅速被浓郁的仙灵之气与璀璨的星辉淹没,消失不见。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风无极再次抬手,对着洞开的仙门,随意地一挥。
如同主人送客后随手关门。
“轰——!”
那两扇仿佛承载着万界重量的混沌星核巨门,发出比开启时更加沉闷恢弘的巨响,缓缓合拢。
星海隐去,仙山不见,天河无踪。
仙灵之气的洪流骤然减弱、消散。
几个呼吸后,仙门恢复如初,依旧高悬,依旧垂落着那道似乎永恒不变的光柱,仿佛方才那洞见真实仙界、气息撼动天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梦。
但空气中残留的、比之前精纯浓郁了数倍的仙灵之气,以及所有修士心魂中尚未平息的战栗与空白,都在无声地宣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无极宗宗主,渡劫期的林芷韵,在老祖风无极的亲手护持下,跨越了仙凡壁垒,提前飞升仙界!
风无极依旧立于原处,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仙门,又扫了一眼下方依旧处于震撼失语状态的芸芸修士,神情漠然。
随即,青衫微动,身影已然从仙门之下消失,回到了后山竹楼。
只留下整个天断山脉,死一般的寂静。
以及无数道望向那恢复平静的仙门、望向后方竹楼、充满了无尽敬畏、向往与复杂难言情绪的目光。
老祖之能,竟至于斯!
而宗主林芷韵的提前飞升,如同一颗投入古潭的巨石,必将在此界掀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真正的风云,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