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门的裂缝如同天际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不断呕吐出恶魔的洪流。
希望之城外的联军阵地已经血战了三天三夜。
许扬趴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透过战术望远镜观察着恶魔的动向。他的眼眶深陷，连续七十二小时的能力使用让他近乎虚脱，但此刻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
“第三波了。”林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布条缠绕着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它们的学习速度很快，已经开始适应我们的防御体系。”
许扬点头。他清楚地看到，这一次涌出的恶魔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人海冲锋，而是分成了数个战术集群。前排是持厚重骨盾的装甲恶魔，中间是能喷射腐蚀酸液的远程单位，后方隐约可见数个体型庞大的指挥型恶魔正在挥动骨鞭，调整阵型。
“它们有了指挥官。”许扬放下望远镜，“这次不一样。”
希望之城的城墙已经多处破损。圣骑士团和机械师们连夜修复，用圣光符文和钢铁补丁勉强维持着防线，但每个人都清楚，如果恶魔继续保持这种强度的进攻，城墙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许扬！”
张妍从阶梯冲上来，圣洁的白袍沾满血迹和烟尘，却无损她眼中的坚定光芒：“联军指挥部紧急会议，所有战略级能力者必须参加。”
五分钟后，许扬和林夕步入地下指挥中心。
这里原本是希望之城的地下避难所，现在被改造成了联军的大脑。墙壁上挂满了战术地图，通讯器不断传来各防线的战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汗水的混合气味。
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许扬认出了几张面孔：北方军团的铁血将军赵战，圣光教廷的审判长伊丽莎白，机械联盟的首席工程师卡尔文，以及来自各个幸存者据点的领袖。
主持会议的是希望之城的城主，白发苍苍却腰背挺直的老将军秦卫国。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秦卫国的声音沙哑但有力，“根据侦察兵和无人机的报告，地狱之门正在扩大。最初只有五十米宽的裂缝，现在已经扩展到八十米，而且还在持续扩张。”
一张航拍照片被投影到墙上。那狰狞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从中涌出的恶魔数量明显增多。
“更重要的是，”秦卫国切换图片，显示出一张模糊但令人不安的图像，“我们拍到了这个。”
照片中，一个高达十米的巨大身影站在地狱之门旁。它有着六只弯曲的角，浑身覆盖着熔岩般的纹路，背后展开的翅膀遮蔽了天空。
“根据圣光教廷的古籍记载，这是‘地狱督军’，恶魔大军的高级指挥官。”伊丽莎白审判长站起身，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常每个地狱督军能指挥十万级别的恶魔军团。而根据能量读数，地狱之门内至少还有三个同等强度的存在。”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十万恶魔。一个督军。
而现在，地狱之门内至少还有三个。
“我们挡不住。”南方某个据点的领袖喃喃道，脸色苍白。
“挡不住也得挡！”赵战将军猛地一拍桌子，“希望之城身后是十三个人类聚集地，超过两百万平民！如果我们在这里倒下，人类就真的完了！”
“我同意赵将军的观点。”卡尔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但我们需要更有效的战术。人海对恶魔海，我们没有任何优势。”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许扬。
“许扬队长，”秦卫国的声音缓和下来，“你的能力在之前的战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根据战报，昨天你在东城墙让超过三千只恶魔陷入‘饱腹’状态，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重组时间。”
许扬感受到所有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我的能力有极限。昨天那次爆发后，我昏迷了六个小时。而且恶魔似乎正在产生抗性，相同的刺激效果在递减。”
“我们需要一个饱和战术。”林夕突然开口，她站在许扬身旁，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是零星地使用许扬的能力，而是在关键时刻，一次性覆盖整个战场。”
伊丽莎白皱眉：“一次性覆盖整个战场？那需要多大的能量输出？许扬队长可能会——”
“可能会死。”许扬平静地接过话头，“但如果我们找不到打破僵局的方法，所有人都得死。”
他走到战术地图前，手指划过希望之城外的地形：“恶魔的进攻有节奏。每波攻势之间大约有两小时的间隔，用于重组和从地狱之门补充兵力。如果我们能在下一波攻势开始时，让尽可能多的恶魔同时陷入‘饱腹’状态，配合联军的全力反击，或许能打乱它们的节奏，甚至反推到地狱之门附近。”
“理论上可行。”卡尔文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计算，“但要让能力覆盖半径达到五百米以上的战场范围，许扬队长需要处于战场中心的高点，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恶魔的攻击范围内。”
“我来保护他。”四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儿，肩上扛着他那面特制的合金巨盾，盾面上满是战斗留下的凹痕和焦黑。
张妍也站起身：“圣光教廷可以提供护盾支援。我们还有三枚‘神圣庇护’符文，原本是留给最终决战的，但现在可能就是使用的时候。”
会议进行了四十分钟。计划逐渐成型，代号“饱和行动”。
当许扬走出指挥中心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地狱之门的红光映照着乌云，给整个世界染上一层不祥的色调。
“你其实没有把握，对吧？”林夕轻声问道，与许扬并肩走在通往城墙的阶梯上。
许扬摇头：“一次性影响上万只恶魔？我最多试过三千，而且差点把脑子烧掉。但秦将军说得对，我们没有选择。”
他们登上城墙。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城墙外，恶魔的尸体堆积如山，联军的工兵正在用喷火器清理，防止尸体腐败引发瘟疫。更远处，地狱之门的红光如同巨兽的眼睛，注视着这座人类最后的堡垒。
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许扬，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有敬畏，有期待，也有深深的忧虑。他们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能力是防线得以维持的关键，也亲眼见过他每次能力爆发后的虚弱状态。
“许扬队长！”一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手里捧着两个还温热的饭团，“炊事班特意给您留的。他们说...您需要保持体力。”
许扬接过饭团，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他点点头：“谢谢。告诉大家，好好休息，最艰难的战斗还没开始。”
午夜时分，地狱之门的红光突然暴涨。
“它们来了！”了望塔上的哨兵嘶声大喊。
许扬站在城墙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这个位置经过精心计算，能够最大化他的能力覆盖范围，但也意味着他完全暴露在外。
四筒站在他身前，巨盾插入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护角。张妍在高台周围布置了三枚金色符文，它们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圣光。林夕则在许扬身侧，长刀出鞘，眼神锐利如鹰。
“记住，”林夕低声说，“不要逞强。感觉到极限就停下来。”
许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不需要看，就能感觉到那股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成千上万的恶魔组成的洪流，它们的饥渴、暴怒、毁灭欲汇聚成精神层面的风暴，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
联军阵地亮起了无数光点——圣骑士的圣光，机械师的探照灯，异能者的能量光芒。火炮开始轰鸣，第一波炮弹落在恶魔洪流中，炸开一团团火焰，但很快就被后续的恶魔填补。
“稳住！”各防线指挥官的吼声通过通讯器传来，“放近了打！节省弹药！”
恶魔的先锋冲进了雷区，连环爆炸掀翻了数十只低阶恶魔，但这根本无法阻挡洪流的推进。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许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汗水从额头滑落，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太早了，现在使用能力只能影响前锋，必须等更多恶魔进入范围。
二百五十米。
地狱督军的身影出现在恶魔洪流的后方。那高达十米的怪物并不急于冲锋，而是在指挥着恶魔的阵型变化。它似乎察觉到了联军防线的异常，六只眼睛扫视着城墙，最终锁定了许扬所在的高台。
“它发现我们了。”张妍握紧了手中的圣典。
一百五十米。
恶魔进入了机枪和弓箭的最佳射程。城墙瞬间喷吐出无数火舌，冲在最前面的恶魔如割麦子般倒下，但更多的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一些能够飞行的恶魔从空中扑来，被联军的空中单位和防空火力拦截。
一百米。
许扬睁开了眼睛。
就是现在。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能力，反而主动向那股恶魔的精神洪流敞开自己。一瞬间，成千上万的饥渴意识涌入他的脑海——对血肉的渴望，对毁灭的欲望，对痛苦的追求。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毒药，侵蚀着他的意识。
但许扬没有抗拒，他引导着自己的能力，将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注入这股洪流。
满足感。
极致的、过量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满足感。
那不是简单的饱腹，而是每一个欲望都被填满，每一个渴望都被满足，每一个冲动都被平息的终极状态。许扬将自己的能力推至极限，想象着一场永不结束的盛宴，一次彻底的精神餍足。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最前面的低阶恶魔。它们冲锋的脚步突然变得踉跄，眼中的凶光被困惑取代。一些恶魔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忘记了为什么要战斗。另一些干脆坐倒在地，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效果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
恶魔的洪流出现了断层。前面的恶魔停滞不前，后面的恶魔被挡住，整个冲锋阵型开始混乱。地狱督军发出愤怒的咆哮，骨鞭抽打着附近的恶魔，试图驱赶它们前进，但效果有限。
“就是现在！全军反击！”秦卫国的命令响彻整个通讯频道。
联军阵地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城墙大门轰然打开，重装骑士团率先冲出，如同钢铁洪流撞入混乱的恶魔群中。圣骑士的圣光与恶魔的黑暗能量激烈碰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空中的飞行单位开始俯冲，向恶魔后方的远程单位和指挥官发起攻击。机械联盟的炮火调整目标，集中轰击地狱督军所在区域。
许扬站在高台上，身体开始颤抖。鼻血沿着下巴滴落，在胸前染开暗红的斑点。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许扬！够了！”林夕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还不够...”许扬咬紧牙关，“还有...更多...”
他强行将能力范围扩展到四百米。更多的恶魔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满足状态，整个战场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停滞区域。联军的反击如同热刀切黄油，迅速在恶魔阵型中撕开缺口。
地狱督军显然被激怒了。它六只眼睛全部锁定许扬，口中开始凝聚黑暗的能量球。那能量球不断扩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防护！”张妍大喊，激活了三枚神圣符文。金色的护盾在高台周围展开，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保护罩。
能量球呼啸而来，撞击在护盾上。巨大的冲击波让整个高台剧烈摇晃，护盾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四筒闷哼一声，巨盾深深陷入地面，他的双臂肌肉贲张，硬生生扛下了大部分冲击。
“第二波要来了！”林夕盯着地狱督军，它正在凝聚第二个更大的能量球。
许扬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所有的痛苦和压力都在远去。这是能力使用过度的征兆，他的大脑正在启动保护机制，强制关机。
不。还不能停。
许扬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暂时清醒。他看到了战场上联军的推进，看到了恶魔防线的崩溃，看到了那一丝胜利的曙光。
地狱督军的第二个能量球已经成形，比第一个大了整整一倍。它显然打算一击摧毁这个让它计划受挫的威胁。
许扬做出了决定。
他将所有剩余的精神力集中，不是扩散，而是聚焦。放弃影响更多恶魔，而是将全部能力集中到那个地狱督军身上。
这是一种赌博。如果成功，他可能让这个战场指挥官陷入短暂的满足恍惚；如果失败，他将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能力如同无形的箭矢，穿越战场，直接命中地狱督军庞大的精神意识。
那一瞬间，这个指挥十万恶魔的恐怖存在突然僵住了。它眼中狂暴的红光短暂地暗淡，凝聚的能量球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对于一个以毁灭和征服为存在的恶魔指挥官来说，“满足感”是一种完全陌生、无法理解的状态，正因如此，它产生了瞬间的困惑和迟疑。
三秒。
仅仅三秒的恍惚。
但对战场上的顶尖高手来说，三秒足够了。
一道身影从城墙最高处跃下，如同流星划破夜空。是赵战将军，北方军团的最强者，手持一柄与他同样着名的战刀“断岳”。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全身的能量集中在刀尖，化作一道璀璨的刀芒。
同时，圣光教廷的十二名高阶圣骑士同时吟唱，他们的圣光汇聚成一道光束，为赵战的攻击附加上神圣属性。
地狱督军刚从恍惚中恢复，就看到那道令它本能感到恐惧的光芒已经到了面前。它仓促地将未完全凝聚的能量球推向刀芒——
爆炸照亮了半个战场。
能量冲击波掀翻了方圆百米内的一切，无论是恶魔还是人类。当光芒散去，地狱督军庞大的身躯上出现了一道从肩膀延伸到腰部的巨大伤口，黑色的血液如瀑布般涌出，滴落在地面腐蚀出阵阵白烟。
它受伤了，但没死。
然而，指挥官的受创对恶魔大军的影响是致命的。失去统一指挥的恶魔开始各自为战，阵型彻底崩溃。联军抓住机会，发动了总攻。
高台上，许扬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林夕接住了他，发现他已经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医疗队！快！”张妍向城墙下大喊。
四筒依旧举着盾牌，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尽管他的双臂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
这场战斗持续到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地狱之门染红的乌云时，联军已经将恶魔击退了五公里，重新建立了外围防线。地狱之门暂时停止了涌出恶魔，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
希望之城守住了。
代价是惨重的。联军伤亡超过三成，城墙多处需要彻底重建，战略物资消耗巨大。
但在指挥中心，秦卫国看着战报，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们证明了它们不是不可战胜的。”老将军对满身疲惫的指挥官们说，“而且，我们找到了对付它们的方法。”
他看向医疗室的方向，许扬正在那里接受紧急治疗。
“记录：新历7年3月15日，‘饱和行动’成功实施，人类联军首次击退地狱之门大规模进攻，并重创地狱督军一名。战略级能力者许扬，能力评估上调至SS级。”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夜晚的阴霾，洒在满是伤痕却依然屹立的希望之城上。
在城墙的废墟中，一名士兵找到了半埋在瓦砾下的饭团，那是许扬之前没来得及吃完的。士兵小心地擦去灰尘，将它放在一段相对完整的城垛上，仿佛一个小小的祭坛。
远处，地狱之门的红光依旧闪烁，但这一刻，人类的赞歌第一次压过了恶魔的咆哮。
而在地狱之门的另一边，某个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它感受到了督军的受创，感受到了战场上那股让它厌恶的“满足感”。
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