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中，萧锋抓起铜酒壶灌了一口烧刀子。
这烈酒是佟三叔藏了三年的烧刀子，此刻让他的神经更清醒，连五十米外渔屋烟囱飘出的青烟，都能看清。
三十米外的阴影里，一个黑影正贴着冰面缓慢移动。
萧锋眯起眼，看清那人左脸斜斜的刀疤——是韩占奎。
这个原抗联三军二师的参谋投敌后，刀疤成了他的招牌，也成了抗联战士心里的刺。
韩占奎的飞刀在抗联时就出了名的快准狠。
当年夏军长的警卫员发现他勾结日本人，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他用飞刀杀死在了林子里，三刀都扎在要害。
现在这人出现在这儿，郑淑娴怕是已经暴露了。
冰面又传来几声“咔嚓”，这次是从身后。
萧锋猛地回头，看见两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式步枪，正沿着江岸巡逻，枪托上的刺刀映着月光，像两柄悬在头顶的刀。
前有狼，后有虎。
他缓缓从靴筒里抽出一根钢丝——是萧天佐昨天偷偷塞给他的攀索，掺了钢琴弦的棉绳。
指尖刚触到钢丝的冷硬，就瞥见右手边十几米外的冰窟窿上搭着根钓竿，渔线在风里飘着，带起冰窟窿里的水面阵阵涟漪。
老佟的陷阱。萧锋嘴角勾起一点冷意，指尖轻轻拽了拽渔线。
棉线里掺着的细铜丝勒得指头发紧，另一端隐在芦苇丛里，连着教堂后墙那台老旧的电闸——
半小时前他踩点时，特意检查过那电闸，锈迹斑斑的外壳下，电线还带着220伏的电压。
凌晨5时15分，郑淑娴爬上了尼古拉教堂钟楼外侧的维修架。
棉裤早已被寒气浸透，脸冻得发木，脚底板传来阵阵发痒的麻意，手指蜷缩着，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银簪。
这簪子是她娘留下的，银头磨得发亮，此刻正卡在铜钟的固定螺栓里。
她咬着牙拧了半圈，螺栓发出“吱呀”的轻响，整个钟体微微倾斜，露出底部巴掌大的暗格。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是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找到了。”郑淑娴心里一松，刚要把油纸包抽出来，楼下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她立刻缩回维修架的阴影里，银簪抵在掌心，指尖的冷汗让银簪滑了滑。
脚步声在钟楼门口停住，接着是韩占奎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阴狠：
“你们守在门口，我上去看看。”木楼梯被他踩得“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断裂。
郑淑娴迅速把油纸包塞进棉袄内袋，贴着钟体翻身爬上钟绳，粗糙的麻绳磨得手心发疼。
就在韩占奎的脑袋从楼梯口冒出来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拉动钟绳——“铛！！！”
松花江冰面上，萧锋听见钟声的瞬间就动了。
他猛地扯紧手里的渔线，冰窟窿上的钓竿突然弹起，像支离弦的箭！
韩占奎派来搜查的两个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掺了铜丝的渔线就缠上了其中一人的军靴。
那人刚要抬脚踢开，萧锋已经按下了藏在芦苇丛里的电闸开关。
“滋啦——”电流声噼啪作响，220伏的电压顺着湿润的渔线传导，那日本兵浑身一僵，接着开始抽搐，军靴在冰面上擦出蓝色的火花，嘴里发出模糊的喊叫声，很快就倒在冰上不动了。
另一个日本兵见状，立刻举枪对准萧锋的方向，“砰！”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一片碎冰。
萧锋翻滚着躲避，怀里的铜酒壶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冰上。
机会！萧锋猛地转身，右手抓起铜酒壶的挂绳，使劲一甩，酒壶像个流星锤般砸向日本兵的面门。
萧锋刚想捡起地上的枪，身后突然传来冰层破裂的巨响——“哗啦！”
萧锋猛地回头，看见韩占奎从冰窟窿里爬了出来，浑身湿透，棉袄冻得硬邦邦的。
左脸的刀疤被冰棱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刀疤往下流。
“萧队长，好久不见啊。”
韩占奎抹了把脸上的水，手里捏着两把飞刀，刀尖闪着寒光，“没想到你还敢回哈尔滨。”
萧锋摸了摸腰间，才发现匕首刚才翻滚时掉了，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棉袄的袖口。
他慢慢后退，靴跟碰到了刚才那个冰窟窿的边缘，冰凉的水汽从冰窟窿里冒出来，冻得他脚踝发疼。
韩占奎扬起手，手腕一翻，一把飞刀朝着萧锋的胸口飞来！
萧锋猛地往旁边扑，飞刀擦着他的棉袄飞过，扎进了后面的芦苇丛里，“噗”的一声。
“躲得还挺快。”韩占奎冷笑一声，又扬起手，第二把飞刀朝着他的喉咙飞来。
就在这时，一个铜酒壶突然从侧面飞来，“哐当”一声正中韩占奎的太阳穴！
韩占奎闷哼一声，脑袋一歪，手里的飞刀脱手而出。
萧锋抬头一看，佟汉林站在冰窟另一头，手里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刚才那酒壶，是从他手里扔过来的。
“三叔！”萧锋喊了一声，趁着韩占奎没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哗啦”一声，一起滚进了冰窟窿里！
刺骨的江水瞬间淹没头顶，萧锋冻得牙齿打颤，肺部火烧火燎的疼。
韩占奎在水里疯狂挣扎，从靴筒里又抽出一把短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水下的动作变得迟缓，萧锋凭着多年的搏斗经验，一把抓住韩占奎的手腕，两人在水里僵持着，气泡从嘴里冒出来，很快就浮到水面上。
萧锋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缺氧让他眼前发黑，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根钓竿突然伸进水里，竿梢碰到了他的手。
他立刻抓住钓竿，接着就感觉有人在往上拉。
很快，他被拉出了水面，郑淑娴和佟汉林正奋力扯着钓竿，两人的脸上都是焦急。
“快，把他拉上来！”郑淑娴喊道，声音因为寒冷而发抖。
萧锋趴在冰面上，咳嗽着吐出几口江水，浑身冻得失去了知觉。
韩占奎也从冰窟的另一头爬了出来，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把飞刀，准备朝着萧锋的后背投去！
“小心！”郑淑娴惊呼一声，刚想扑过去推开萧锋，一声枪响突然划破夜空——“砰！”
韩占奎的眉心绽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缓缓倒在冰面上，手里的飞刀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萧锋的脚边。
萧锋回头，看见萧天佐站在江岸，手里拿着一把警用转轮枪，枪口还冒着烟。
他穿着伪满警察的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身后的几个警察喊道：
“清理现场！就说恐怖分子企图炸毁教堂，已经被击毙了！”
几个警察立刻跑过来，开始收拾冰面上的尸体和枪支。
萧天佐慢慢走到萧锋身边，趁着警察不注意，悄悄塞给他一个东西，是半张折叠起来的哈尔滨下水道地图，纸质粗糙，上面用铅笔标着几个红点。
“顺着这个走，能到雅各布的面包房。”
说完，他就转身对着警察们喊道：“动作快点，别留下痕迹！”
渔屋里，炉火正旺，郑淑娴把乐谱摊在桌子上，用棉球蘸着碘酒慢慢地往乐谱纸上涂抹。
碘酒熏染下，纸上的字迹逐渐清晰：
“韩占奎直属关东军参谋部，负责‘北极’计划人体实验运输，每月初一、十五将实验体从码头运往平房区实验室...”
郑淑娴的手在发抖，碘酒瓶差点掉在桌子上。
萧锋坐在火炉边，手里拿着块烤得温热的窝头，却没心思吃，只是盯着炉火发呆。
“高桥和韩占奎都死了，但‘北极’计划还在继续。”
他突然开口，“平房区的实验室...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困在那儿。”
郑淑娴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佟汉林把鱼汤盛进三个粗瓷碗里，推到他们面前：“喝了汤再走，暖暖身子。”鱼汤冒着热气，飘着淡淡的香味。萧锋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滑进喉咙，终于驱散了一些寒意。窗外，松花江的冰面上，新下的雪已经覆盖了昨夜搏斗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