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彻底封闭六识,心神沉入那寸许高、晶莹剔透的元婴之中。外界的一切喧嚣——屏障的碎裂声、沧溟长老的怒吼、暗辰修士迫近的杀机——尽数被隔绝。他的世界,只剩下自身纯净的道基,与那通过祭坛微弱联系感知到的、来自堕神谷深处的、狂暴混乱的神魔意志。
这并非主动的探询,而是一种被动的、敞开的“倾听”。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将自己最本真的星辰道韵,毫无保留地展露在那片充斥着怨毒、杀戮、毁灭与不甘的古老意志面前。
刹那间,仿佛有亿万道充斥着负面情绪的雷霆在他识海中炸响!
他“看”到了星辰崩碎,神血染空,魔魂哀嚎;“听”到了法则断裂的刺耳尖啸,听到了永恒沉寂降临前的绝望诅咒;更感受到了那种被强行扭曲、镇压、最终归于虚无的滔天怨愤!
这些混乱、暴戾、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瞬间道心崩溃、神魂湮灭的意志碎片,如同毁灭的洪流,瞬间将韩七那微弱的心神意识淹没。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黑红色纹路,仿佛有无数怨魂在他体内嘶吼挣扎。刚刚重塑的、纯净的元婴也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似乎随时会被污染、同化。
“韩七!”林雪瑶见状,脸色骤变,想要上前相助,却被沧溟长老一把拉住。
“别动!他在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意志交锋!外力介入,只会让他瞬间崩溃!”沧溟长老声音凝重无比,眼中充满了担忧与震惊。他没想到韩七竟敢如此行事,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毁灭的深渊边缘行走!
云珩长老也是双拳紧握,紧张地注视着韩七的状态,随时准备出手,哪怕只能挽回一丝神魂。
然而,就在韩七的意识即将被那无边无际的负面洪流彻底吞噬、道基即将被污染崩坏的刹那——
他体内那重塑后的、无比纯粹的道基,以及镇魔碑虚影守护的那点不灭真灵,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面对那滔天的怨念与毁灭意志,他的道心并未被其同化,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真金,在极致的负面冲击下,绽放出更加纯粹、更加坚定的光芒!
“毁灭……并非终点……”
“怨愤……亦非解脱……”
“秩序……寂灭……共存?对抗?亦或……转化?”
一种超乎寻常的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混乱的识海。
他没有去抗拒这些负面意志,也没有被其吞噬,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容与理解,去“感受”它们,去“解读”它们承载的古老信息,去体会那毁灭背后隐藏的、对“存在”本身的执着与不甘。
他的星辰道韵,不再仅仅是秩序与生机,开始尝试去理解、去容纳那寂灭与混乱中蕴含的某种……另类的“真实”。
渐渐地,那冲击他心神的狂暴意志,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一部分最纯粹、不含杂质的“毁灭道则”碎片,竟然开始与他纯净的星辰道基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并非融合,而是如同光与影,秩序与混沌,形成了一种对立却又相互映照的奇异平衡!
而更多的、充斥着怨念与负面情绪的杂质,则被那更加璀璨坚定的道心,以及镇魔碑的清辉,缓缓排斥、净化。
他身体表面的黑红色纹路开始消退,震荡的元婴也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其上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容纳光暗的深邃意蕴。
与此同时,外界。
那原本狂暴冲击洞窟屏障的毁灭意志,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变得有些茫然与分散。暗辰修士们的搜索也受到了影响,堕神谷深处涌出的混乱能量变得不再那么“配合”阵法的汲取,甚至偶尔会产生一些小的、局部的能量乱流,干扰着阵法的稳定。
那黑暗漩涡的扩张,再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有效!真的有效!”云珩长老激动地低呼,虽然他不知道韩七具体做了什么,但外界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
沧溟长老与林雪瑶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担忧并未减少。他们知道,韩七此刻必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与风险。
洞窟屏障在失去主要冲击目标后,在沧溟长老的全力维持下,暂时稳定了下来,但依旧摇摇欲坠。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韩七依旧沉浸在那危险的意志交锋之中。他的道心在毁灭与秩序的碰撞中经受着千锤百炼,对星辰、虚空、乃至寂灭的理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深化着。那枚沉寂的星核本源,似乎也受到了这种特殊状态的引动,开始散发出一丝丝更加精纯温和的本源之力,融入他的元婴,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韩七感觉自己的道心已然能够在这片毁灭意志的海洋中维持住那一叶扁舟而不覆,甚至能隐隐引导其中一丝最本源的“毁灭道则”与自身星辰秩序形成微妙平衡时,他缓缓地……开始“回应”。
他以自身那包容了光暗、理解了寂灭的全新道韵为引,不再仅仅是倾听,而是向着那堕神谷深处的神魔意志,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
“存在过,抗争过,便是永恒。”
“秩序的尽头,或是新生,而非彻底的虚无。”
“安息吧……你们的痕迹,将由生者承载……”
这并非超度,也非镇压,而是一种基于理解的……告慰与承诺。
刹那间,堕神谷深处,那翻涌了万古的狂暴意志,仿佛被这缕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声音”所触动,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紧接着,一部分相对“清醒”的、不含太多怨念杂质的古老意志碎片,如同找到了归宿,开始缓缓平息、沉淀。而更多的、被怨愤充斥的意志,虽然依旧狂暴,却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明确的目标性,变得更加混乱,反而进一步干扰了暗辰阵法对能量的汲取效率。
外界,那黑暗漩涡的扩张,几乎陷入了停滞!漩涡中心那只幽暗眼眸的睁开过程,也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能量汲取受阻!”
“谷内的残念暴动更加混乱了!”
暗辰修士中间产生了一阵骚动。
阵法核心处,那名元婴九层的圣使,幽蓝的火焰眸子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他不再理会那些琐碎的干扰,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直接落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洞窟屏障之上。
“几只烦人的虫子……本座亲自送你们寂灭!”
他缓缓抬起了手,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黑暗开始凝聚,仿佛浓缩了一片星渊!
洞窟内,韩七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亦有深渊倒影。他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感受到了那股锁定此地的、远超之前的恐怖杀机!
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沧溟、云珩、林雪瑶,以及那十名视死如归的暗卫,平静地开口:
“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吧。”
他的手中,握住了那枚一直沉寂的、来自星骸之地先贤的灰色晶体。是时候,动用这最后的后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