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工地上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切割着黑暗。林砚卿隐匿在混凝土预制件的阴影后,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现实的刺杀虽暂退,但他知道,噬灵教的监视并未放松,真正的修复行动必将引来更疯狂的反扑。
他需要更快、更精准地找到修复阵基的方法。而姚广孝,这位布局者,他的初衷、他的困境、他最终的选择,或许就隐藏着破局的关键。
再次沉入定境,林砚卿的意识并未深入那凶险的刺杀之夜,而是循着龙脉分流的宏大轨迹,逆流而上,追寻姚广孝在完成布局后,那深藏于历史尘埃中的心路历程。
景象逐渐清晰。不再是星盘流转,也不再是法力纵横,而是一处简朴到近乎简陋的禅房。姚广孝褪去了那身象征权势与神秘的黑袍,只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僧衣,坐于蒲团之上,面对青灯古佛。
他的面容依旧模糊,但那股洞察世情的锐利已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无人可诉的孤寂。
林砚卿的感知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倾听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独白。
“世人皆言我姚广孝,黑衣宰相,搅动风云,策龙北迁,功在千秋……”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禅房中回荡,并非说与谁听,更像是扪心自问,“然,谁又知这‘功’字背后,几多不得已,几多……孤臣之心?”
景象变幻,林砚卿仿佛看到了:
· 他力排众议,坚持迁都,面对江南士族“背弃祖宗根基”的指责与怨恨;
· 他布局龙脉,手段玄奇,引来朝野“妖僧祸国”的非议与猜忌,连永乐帝朱棣,那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在利用其才能的同时,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忌惮?
· 他亲手“削弱”江南地脉(在世人看来),虽为平衡长远,却背负了故土“叛徒”的骂名;
· 他深谙佛理,却行帝王之术,周旋于红尘权谋,内心的挣扎与矛盾,无人能懂。
“吾非不知江南之好,文华之盛。然,小舍,方能大得。”姚广孝的意念中透出一股决绝,“割舍江南一缕地脉,是为滋养北固国本,弥合南北裂痕,保天下更长久的太平!此中取舍,非常人所能解,亦不需人解。”
“张士诚……不过一守户之犬,其怨其念,只囿于姑苏一隅。吾之所为,放眼的是九州天下!”他的意念扫过那被封印的怨念节点,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淡漠,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然,因果循环,此怨终成后世隐患,亦是吾算有遗策。此……便是代价。”
孤臣!真正的孤臣! 不结党,不营私,不慕虚名,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与因果,只行自己认定的、对天下最有利之事!他的孤独,源于超越时代的眼光与不被理解的抉择;他的坚守,在于明知前路艰难、身后谤议如潮,却依旧一意孤行!
林砚卿心中震撼,之前对姚广孝“国士无双”的认知,此刻更深了一层,染上了一抹悲壮的色彩。他终于明白,为何姚广孝在封印张士诚怨念时,只是暂时隔绝,而非彻底净化——非不能也,实乃不愿过多干涉后世因果,他将解决问题的契机,留给了后人,也留下了一份责任。
“后世小子……”忽然,姚广孝那平静的意念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与林砚卿的意识产生了微妙的交汇,“汝既见吾之抉择,当知‘势’之运用,非为私欲,非拘小节,而在把握大势,权衡利弊,行守护苍生、延续文明之实!”
“阵基可修,然核心在‘势’之导引,而非一砖一石。张士诚之怨,其根在于‘不甘与执着’,化解之道,或不在强力抹除,而在……了解与释然。”
话音渐渺,禅房景象如水波般消散。
林砚卿意识回归,眸中光芒闪烁。姚广孝的“孤臣抉择”与最后点拨,让他豁然开朗!
修复阵基,不能只盯着被破坏的结构,更要着眼于重新引导地脉之“势”!而化解张士诚怨念的关键,或许并非对抗,而是需要去了解他败亡前真正的执念,找到让其“释然”的契机!
这需要他更深入地接触水底执念,甚至……可能需要再次进入历史回响,直面那位末路枭雄!
思路已然清晰,行动的方向也更加明确。
他看了一眼工地深处那些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方位,身形一动,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开始按照风水学的指引,悄然向着最近的一处埋有黑色骨钉的次要节点潜行而去。
孤臣明心志,后世承其责。 双线博弈,进入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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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