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名的松田阵平蓦然打了个激灵,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
他压下心头陡然重新翻涌起来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嗯,是我。”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还需要继续说些什么来打破他们有些尴尬的沉默,并让眼前的银发青年尽快熟悉环境,好获得一点安全感。
于是他想了想,侧过身,动作略显生硬的抬手示意,语气刻意放缓,试图营造出一种“这只是个普通住所”的正常氛围。
“这地方……是我和hagi,啊,就是萩原,一起合租的。住了挺久了,东西都齐全。”
旋即他的手指又点向跟客厅连接着的两个方向。
“这边是厨房,那边的是浴室。你刚休息的那间是hagi的卧室,以后就给你用,别客气。我们俩睡对门那间,有什么事儿随时都能照应。”
介绍完眼前的基本布局,他顺口就开始介绍周遭。
“楼下街对面有家便利店,二十四小时的,日常需要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却猛地刹住了。
——在明知外界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这种“可以随意出门”的许诺居然显得如此空洞甚至危险。
于是声音戛然而止,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更深沉的无力感掠过他的眼底。
……他指责别人变着法子限制风和的自由,可真轮到他自己了,他们却竟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去解决这件事背后潜藏的危机。
萩原研二敏锐捕捉到了好友的卡顿和瞬间低落的情绪。
他立刻扬起笑容,用一种过分轻快的语调强行接过话头,试图将刚才那瞬间的凝滞掩盖过去。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小风和你肯定饿了吧?”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跟小阵平给你露一手怎么样?绝对给小风和你呈上一顿美食大餐!”
他边说边活力满满的朝厨房方向迈步,试图用行动驱散空气中刹那间弥散开来的那几分滞涩。
然而,君风和似乎并未被这刻意营造的轻松所感染。
他沉默注视着他们,那双过于清澈透彻的眸子在两人之间缓缓移动,仿佛能精准捕捉到对方每一丝强撑的镇定和勉强。
青年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仿若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命中了他们最想回避的核心。
“昴君呢?”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模糊的片段,补充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萩原研二走向厨房的脚步蓦地一滞,好似被无形的东西给绊了一下,整个背影都透出一瞬间的僵硬。
松田阵平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又迅速强迫自己松开,试图掩饰那瞬间失控的情绪。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准备找些话含糊搪塞过去——
君风和却先他一步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不方便的话……”
他淡淡扫过松田那紧握的拳头,眸中没有任何追问的意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就不问了。”
萩原研二猛地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不尖锐,却带着绵密的酸胀感。
他这才惊觉,自己和阵平那点笨拙的掩饰和强撑的镇定,在这个人面前或许从一开始就无所遁形。
对方看出来了,看出了他们的为难,他们的紧张,他们试图隐藏的沉重过往。
而青年甚至……体贴的主动收回了问题,不再让他们难做。
一瞬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本该是他最信赖亲近的人,此刻却需要他用这种“体贴”的方式,来小心翼翼的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
这认知让萩原研二喉咙发紧,所有准备好的搪塞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看着君风和平静的侧脸,感觉心里像是被浸泡在陈年醋坛里的柠檬片,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又酸又涩。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君风和没有给面前两人更多组织语言或调整伪装的时间。
他仿佛没有看到萩原研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松田阵平紧绷的下颌线,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
礼礼貌貌的:“不好意思,但我想先洗个澡。”
话又说回来,他怎么感觉自己隔三差五的就总被弄脏啊?
干脆泡在浴缸里别出来好了。
萩原研二闻言愣了一下,似乎还没从刚才那阵心酸中完全抽离。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啊,好!浴室就在那边,热水器开关在左边,毛巾和牙刷都有新的,在墙边的架子上!”
他语速有点快,带着一种急于翻篇什么的异常殷勤:“换洗的衣服……我、我待会儿给你放在浴室门口。”
“谢谢。”
君风和点了点头客气道谢,声音疏离得体。
但那精致清冷的眉眼,却好像因为萩原研二这种手忙脚乱的表现而微微软化了一瞬。
他微微颔首,便径直转身走向浴室,旋即关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萩原研二望着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听着里面很快传来的细微水流声,这才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还残留着一种闷闷的、酸涩的胀痛感。
萩原研二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不着急,萩原研二,不能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风和只是……还需要时间来跟他们重新熟络起来。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盯着那扇门,回到房间去翻找干净的衣物,试图用忙碌的动作来压下那份小心翼翼呵护着重逢珍宝的忐忑。
时间在一片淅淅沥沥的安静中缓缓流逝。
松田阵平靠在墙边,手指一点一点敲打着臂膀,目光时不时扫过浴室门。
就好像里面的人会自己凭空消失不见一样,紧紧盯着。
萩原研二则有些心神不宁整理着沙发靠垫,又将找出来的干净家居服整齐叠好,放在浴室门外的矮凳上。
随后某一时刻,水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隙,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沐浴露的清新气息涌出。
一只白皙修长还带着水汽的手伸了出来,轻巧取走了凳上的衣物,又迅速缩回。
浴室门再次关上。
片刻后,银发青年穿着尺寸有些宽松的家居服走了出来。
银发湿漉漉的搭在他的额前和颈侧,几缕发丝黏在瓷白的皮肤上,水珠顺着清瘦紧致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留下蜿蜒的水痕。
刚经历过热水的洗礼,让青年苍白的皮肤透出些许脆弱的粉晕,仿佛上好的瓷器染上了薄霞,反而更显出一种易碎的精致美感。
只是他刚走出门似乎是有些怕冷,不自觉抬手收拢了衣襟,指尖微微蜷缩。
萩原研二迎了上去,脸上挂着笑。
“小风和你洗好了?晚饭马上就好……”
他未完的话语在看到青年蹙起的眉头时,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