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你了?”
诸伏景光见青年避开了与自己的对视,拇指无意识的在那柔软的毯子边缘摩挲了一下,温和道:“抱歉。”
“……没有。”
君风和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是稍微眯了一会而已。”
他撑着沙发坐直了些,薄毯随着这个动作彻底滑落到腰间,同时也让他离诸伏景光更近了点。
清冷的沉木熏香夹杂着澄澈烂漫的橙花香气,就这么轻轻浅浅扑面而来。
诸伏景光的视线顺着君风和坐起的动作,自然地落在了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和那段被黑色皮质颈链束缚着的修长脖颈上。
眸光晦暗一瞬。
但只刹那功夫,他就及时垂下了目光,主动拉开了这让青年隐约陷入不自在漩涡的距离。
“我很高兴风酱等我回来。”男人很是坦然的表露自己内心的喜悦,就像一汪清澈温柔的溪水,接收到什么便回馈给什么。
“那么,”他继而朝青年伸出手来,“现在要和我一起去到那个地方吗?”
君风和给出的回答是递上自己的手。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长野县。
这里群山层叠,万木已然褪去青翠,一口气泼洒出赤金赭红焦褐,浓烈得像是一幅价值百亿的油画。
凉风习习,林海翻涌,落叶纷飞,其中一片叶子轻轻飘进了银发青年抬起的掌中。
“这里是……”
君风和怔然而立,眼神之中有意外,有怀念,还夹杂着什么更加复杂的情绪。
诸伏景光把自己手中特意拎来的围巾一圈圈缠上他的脖颈,遮蔽四面而来的冷风,顺便也将那条闪烁着银链寒光的choker给全数掩藏起来。
“我们共同拥有着的地方。”他笑着,唇边同样挂着名为怀念的弧度,“还记得吗?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银发青年脱口而出:“当然记得。”
冰眸之中渐渐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如同璀璨星子遍布夜空。
君风和难得表露出了明显的雀跃欢喜,就连眉宇间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气都消散许多,拉着诸伏景光的手腕就朝自己记忆中的小路前行。
后者愣了愣,下意识就抬步跟在青年身后,目光不自觉凝在了二人肌肤相触的那截手腕上。
有些热,还有点痒……
诸伏景光指尖不禁蜷缩起来。
他们兜兜转转,银发青年熟练的转过一道道弯,甚至于诸伏景光都有些惊讶于他的果断明确。
就这样穿梭在丛林间过了二十分钟,君风和终于停下脚步,回眸看向身后微笑着的凤眼男人。
“就是这里,我的记忆力是不是还可以?”
提起记忆,诸伏景光不由得想起之前青年在组织里被琴酒折磨到当众失却记忆时的场景,本来还有些加快的心跳突然就凝滞了刹那。
但他今天带青年来到这里本就是想让对方好好放松,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提起不该提的人扫兴。
因而男人自然而然的微笑起来,嘴角漾开的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宠溺:“很好,至少我都没办法做到这么准确的锁定这块区域了。”
“我感觉hiro酱你又在哄我。”
青年嘀咕着,却没有计较,而是抢先一步走向林间空地中那栋又小又旧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座简陋的三角房顶小屋,门口处垂着破败褪色的布帘。
说是小屋,实际上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在里面挤挤挨挨。以他们现如今的成年人身形,最多也就只能探进去个脑袋。
但这确实是记忆中小时候的君风和、诸伏景光和山村操最喜欢背着大人们相约一起玩耍的秘密接头点。
回不去的美好总是拥有最深厚的滤镜装饰。
诸伏景光看着青年一点都不嫌脏的单膝跪下,而后俯下身子掀起小木屋的布帘,探着脑袋往里看。
“真厉害……”他听见他喃喃着,“当年我们一起收集过来藏在这里的那堆小物件,竟然一样都没少。”
诸伏景光眸色愈发柔和下来。
银发青年自从上次回到组织以后,眼底就消失了几分生动,还多出了几分刻入骨髓般的麻木死寂。
即便是昨天他带他回来时,青年满面欣然的说出发自内心喜悦的话语,那双冰眸深处却也仍旧盘旋着晦暗艰涩的冷凝。
这样的青年,就像是被丝线缠住四肢的木偶,即便再漂亮的笑容,被扯出时也难掩深陷泥泞的空洞。
他不喜欢看到青年那样不自知的强颜欢笑,所以才会决定带对方来到这里。
退一步来说,就算青年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隐藏在这里的秘密基地,那这片充斥着大自然气息的熟悉地界也有着让人放松心神的强大本领。
现如今来看,效果很好。
青年不光没有忘记那些遥远稚嫩的回忆,而且记得比谁都要清晰。
诸伏景光屈膝蹲在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旧时光风景的青年身边,心中高悬着的石头终于可以暂时落地。
“这是……”
就在他脑子里庆幸自己这一步行动的时候,银发青年却是注意到了小木屋门柱上被人刻下的奇怪笔画。
那是他们三人幼时一同玩耍时仿照那些推理小说里的故事,所自己创造出来的加密暗号。
但现在看来,其实已经有些稚嫩。君风和哪怕不用对照脑子里的记忆,也能够破解这些笔画里蕴藏着的信息。
“我,要,当,警,察,了。”
他缓缓念出这句话,怔了一下,立马偏头对上一对蓝灰凤眸。
“这句话难不成是……”
诸伏景光闻声而笑,点着头承认,提起曾经怀着青春意气的自己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当初在去警校之前,特意跑回来刻在上面的。”
迎着青年怔然的目光,他继续无奈道:“那时候的我只是想着,好不容易实现了夙愿,总要叫你们知道这个好消息才行啊。”
“……”君风和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把这人都看得不自在起来时,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透过眼前还留着一层薄薄浅青色胡茬的成熟男人,似乎已经看到了曾经那个初入警校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这些年有些人好似变了,但其实只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得更深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