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愣子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他们不是要收地吗?不是要重新量吗?老子让他们量不成!河滩那块,还有你们几家的地,咱们今晚就去,把能收的庄稼先收了!能挪的藤苗先挪了!留个空壳子给他们!看他们还怎么规划!”
“这……能行吗?万一被抓住……”
周老三有些犹豫。
“怕个球!月黑风高,谁看得见?咱们手脚麻利点!就算发现了,就说怕糟蹋了粮食,提前抢收!地是集体的,粮食也是集体的,咱们心疼集体财产,有啥错?”
孙二愣子梗着脖子,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
李虎子一拍大腿:“二愣哥说得对!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粮食飞了!干了!”
几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就这样定下了夜里抢收的计划。
他们却没想到,这种私自抢收集体规划内地里庄稼的行为,一旦被坐实,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虽然孙二愣子他们自认为隐秘,但村里就这么大,哪家有点动静都瞒不住人。
很快,一些风声就传到了陈老爷子耳朵里。
老爷子正在家里跟赵老梗商量去公社的事,一听这话,气得拐杖重重杵地:“糊涂!蠢材!这是授人以柄啊!孙二愣子这个莽夫!”
他立刻让赵老梗去孙二愣子家传话,严厉制止。
可孙二愣子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得老爷子瞻前顾后,憋屈。
他表面上敷衍着赵老梗,暗地里却让李虎子他们准备得更起劲了。
这一切,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顾老四自从大队部门口那场闹剧后,就像只惊弓之鸟。
他越发觉得自家灶台底下那坑不够深,砖缝抹得不够平。
白天不敢有大动作,夜里就着油灯那点豆大的光,一遍遍检查,神经质地觉得哪里都有破绽。
听到孙二愣子可能要闹出更大动静的风声,他更是心惊肉跳。
“这群蠢货……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把上面的人都招来吗?”
他躲在自家黑漆漆的屋里,透过窗缝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是他从木盒里偷偷取出,贴身藏着一根金条,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有一点安全感。
他得想办法,尽快把这烫手山芋处理掉一根,换成实实在在的票子,也好探探路,万一……万一有什么事,手里也有点活钱能跑路。
可怎么出手?去找以前牵过线的黑三?
那人嘴严吗?现在这风声……
就在顾老四辗转反侧,孙二愣子摩拳擦掌之际,孟姣的空间里,却是一片静谧的盎然生机。
那几缕月见幽兰的根须,终于在茅屋角落那无形的微风里彻底阴干。
颜色呈现出一种纯净温润的淡金色,质地变得酥脆,却又隐隐透着玉石般的光泽。
奇异的是,它们并未变得干硬易碎,反而有种内敛的韧性,药香醇厚绵长,吸入一口,便觉心肺通透。
孟姣小心地将根须取下,放在石台上早已洗净晾干的石臼中。
她没有用铁器,而是寻了一块光滑圆润的卵石作为杵。
这是药典提示的,月见幽兰忌金铁之气,需以石、玉或木质器皿研磨。
她沉心静气,手腕均匀用力,沿着石臼内壁缓缓研磨。
根须在石杵下发出极轻微沙沙声,逐渐化为细腻如尘的淡金色粉末。
这粉末在空间朦胧的光线下,竟似有星点微光闪烁,异香愈发凝实。
研磨好后,她取出一个小巧的陶罐,里面是她前几日从山上野蜂巢小心取来的、未曾加工的原蜜。
将淡金色的药粉缓缓倒入蜂蜜中,再用一根洗净的竹筷,顺着一个方向轻柔而持续地搅拌。
药粉与蜂蜜渐渐融合,形成一种浓稠如脂、色泽金黄的药膏。
一股难以形容的馥郁香气散发开来,清甜中带着药草的凛冽,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成了!
孟姣看着陶罐中莹润的药膏,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和踏实。
父亲的腿伤,终于有希望了!
她仔细封好罐口,退出空间。
这药膏还需在空间内存放两日,待药性完全融合稳定,便可使用。
她刚回到炕上,就听到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快速走过。
紧接着,院墙根下传来大黄的低吼,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孟姣悄然起身,凑到窗边。
月色暗淡,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墙外一闪而过,看方向,像是往后山那边去了。
不是顾老四,顾老四家的方向在另一边。
这个身影……更矮壮一些。
孙二愣子?还是李虎子?他们这么晚去后山干什么?难道真是去抢收?
孟姣的心提了起来。
她预感,今晚可能要出事。
孙二愣子如果真去动了那些地被规划范围内的庄稼,明天陈支书他们从公社回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冲突只会升级。
于是孟姣赶快穿上衣服起来,去找了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刚睡着,就听外面传来孟姣压低的声音:“陈爷爷,您醒醒,我有急事!”
老爷子年纪大,觉浅,立刻醒了。
赵老梗怕出事,干脆睡在了这里,闻声先一步开了门。
月光朦朦胧胧洒在院子里。
孟姣站在门口,披着件褂子,头发还有些乱,显然是刚从炕上爬起来。
“姣丫头,咋这个点过来了?”赵老梗问。
孟姣快步走进屋,带上门,这才说:“我刚才瞧见有人往后山方向去了,像是孙二愣子他们。我听见动静,大黄都叫了。”
陈老爷子这时候已经披衣下炕,拄着拐杖出来了,一听这话,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混账东西,真敢去!”
“陈爷爷,您得赶紧想想法子,”孟姣急切道,“他们要是真动了那些地里的庄稼,明天公社的人来,事情就闹大了。咱们占理也变成不占理了。”
“老梗!”陈老爷子当机立断。
“你脚程快,现在就去河滩那块地边上猫着,看清楚他们到底要干啥。别惊动他们,看清楚就回来报信。”
赵老梗把烟杆子往腰后一别:“成,我这就去。”
“等等,”陈老爷子又叫住他,沉吟片刻。
“要是他们真动手了……你去找王六,让他带上他家那俩小子,假装是夜里巡田撞见的,把人先拦下来。记住,就说是怕有人偷庄稼,别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