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平稳而迅捷地跟在宁远舟的马后。
元禄没有待在楼内,而是坐在了其中一匹“马”的背上,感受着夜风拂面。
在宁远舟看来,元禄便是骑在拉车的马匹上,他心中虽有些诧异元禄何时骑术如此精进,能在行进的车驾上坐得这般稳当,但更多的还是重逢的喜悦和对接下局面的思忖。
行进过程中,令他惊讶的是,这栋小楼的前进速度远超寻常马车,甚至不逊于他策马疾驰,原本需要些时辰的路程,竟在不知不觉间缩短了大半。很快,前方出现了使团临时驻扎地的篝火光芒。
担心宁远舟的钱昭、孙朗和于十三早已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他们先是看到宁远舟,随即目光便被那栋造型奇特、的木质楼阁牢牢吸引,脸上写满了惊疑。
“老宁,你这是……”于十三话未问完,眼尖的他立刻注意到了坐在“马”背上,正朝着他们用力挥手的元禄。
“钱大哥!十三哥!孙朗哥!”元禄的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欢快。
“元禄!?”钱昭三人异口同声,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们看看宁远舟,又看看元禄,最后目光落在那栋诡异的楼上,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宁头儿不是去找任如意了吗?怎么把失踪多时的元禄给带回来了?还跟着这么个古怪的移动小楼?
于十三率先反应过来,指着莲花楼问宁远舟:“老宁,你不是去找任如意了吗?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远舟翻身下马,语气复杂中带着一丝庆幸:“我找到如意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元禄回来,是元禄他们救了如意。”
“元禄回来?所以之前他失踪是去了哪里?”钱昭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元禄和刚刚从莲花楼中走出的夏黎一行人。
元禄赶紧跳下“马”,跑到钱昭面前,脸上带着灿烂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钱大哥!那个……我之前是遇到了一个奇遇,去了个特别的地方,没什么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而且!”他挺起胸膛,语气充满了自豪,“我的心疾已经被夏姐他们彻底治好了!”
“奇遇?!心疾好了?!”于十三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小元禄,你这趟失踪可是遇上了神仙不成?”
这时,夏黎等人已陆续从莲花楼中走出。钱昭等人的目光立刻被这一群气质各异、明显非同寻常的人吸引。
“他们是?”钱昭看向宁远舟。
宁远舟简略介绍:“就是他们帮助了元禄,也救了如意。具体细节晚些再向你们解释。”他的目光扫过脸色依旧不善的钱昭和孙朗,心知任如意的事情必须立刻解决。
然而,当钱昭三人的目光落在安静站在众人之中、一身蓝衣的龙葵时,三人瞳孔骤缩,几乎是瞬间握紧了兵器!
“任如意!”孙朗失声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敌意和难以置信,她明明不是被他们重伤了吗!?
夏黎见状,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叫龙葵,只是和你们那位任如意姑娘长得像而已,不是同一个人。任如意还在楼里躺着呢。”
钱昭愣了一下,仔细看去,才发现这蓝衣少女气质温婉怯懦,眼神纯净,与任如意的冷冽锋利截然不同,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抱拳道:“……抱歉。”
双方简单认识之后,气氛并未缓和。钱昭、孙朗立刻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宁远舟,关于任如意身份的争论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孙朗语气激动,带着失望:“宁头儿,你下达过的任务,我孙朗从来没有违背过!但这一次,我不懂你!”
钱昭沉声:“给我一个解释……”
宁远舟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刻无法回避,他必须说服这些生死兄弟:“第一,如意的确是朱衣卫的前左使任辛,但五年前因遭人陷害,不得不假死离开;第二,是我主动找她合作的,她负责教授殿下关于安国的一切,我帮她复仇;第三,我已经反复确认过,她手上的确有几条六道堂的人命,但都是赵季的亲信党羽,她跟我们使团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仇怨!”
“呵。”孙朗发出一声嗤笑,显然并不买账。
宁远舟继续道,声音沉痛:“这六道堂也好,朱衣卫也罢,我们都是那些掌权人的工具,很多事根本无法顺从本心,你们应该都明白!第四,她扮成天玑分部的朱衣卫,只是为了查明她仇人的下落,并没有出卖使团的任何秘密!”
于十三不解:“就算如此,她明明以前就是朱衣卫,现在还要扮做朱衣卫?”
宁远舟刚想再解释,钱昭猛地打断,情绪激动起来:“一句和我们几个没有仇怨就算了?孙朗的爹,柴明,还有之前各道的弟兄们,有多少死在安国人的手上,你算过吗!”
“她不是安国人!”宁远舟强调,“当年也是被卖进朱衣卫的,身不由己!各为其主就是间客的命,难道我们没有杀过朱衣卫的人吗?”
钱昭悲愤交加,声音拔高:“朱衣卫盗走军情,在天门关战场上战死的将士又何止上万!要不是他们造谣栽赃,柴明又怎么会在战死之后,不得不背负叛徒的骂名!”
“害死他们的是朱衣卫吗?”宁远舟也被激起了火气,直言不讳,“难道不是出卖军情的胡太监?要不是圣上战前听信谗言,贸然迎敌,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钱昭瞪着宁远舟,“你竟然为了她质疑圣上!”
“没错!”宁远舟豁出去了,朗声道,“我是六道堂的人,我奉圣上为主,但在我心里,百姓、兄弟、同伴,要比他的命更重要!更何况这一切都和如意无关!”
钱昭冷笑,话语如同冰锥:“呵,你被任如意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是哪边的都忘了!”
宁远舟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钱昭:“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我宁远舟,是一个随便被人迷得神魂颠倒,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吗!你告诉我!我是吗!”
这番激烈的争吵,夏黎等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宫远徵抱着胳膊,少年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屑:“吵来吵去,说到底还不是两国皇帝造的孽。”
萧瑟点评道:“两国交战,两方各为其主,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真要说有错,根源确实在那庙堂之上的决策者。”
诸葛青狐狸眼弯弯,语气轻松却语出惊人:“所以啊,真要报仇,光杀几个朱衣卫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要我说,冤有头债有主,直接去找下令的皇帝清算,效率更高。”
夏黎认同的点点头:“老青说得没错。两国交战本身就没有正邪之分,下面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棋子。真要说所有因战争而死的仇人,那只能是两国的皇帝和上面那些为了私利挑起争端的掌权者。把账算在一个身不由己的前任间谍头上,格局小了。”
夏黎他们这番话,对于钱昭、孙朗这些自幼接受忠君爱国思想熏陶的古人来说,简直是振聋发聩,大逆不道!尤其是类似要干掉皇帝的发言,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于十三听得眼皮直跳,凑到元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元禄啊,我的好弟弟,你带来的这些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这言论……也太吓人了点。”
元禄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那什么……十三哥,夏姐他们那边……没有皇帝。”
于十三下意识地“哦”了一声:“没有皇帝,难怪说话这么……等等!你说什么?没有皇帝?!”他猛地提高音量,引得钱昭和孙朗也暂时从愤怒中抽离,惊愕地看了过来。
元禄硬着头皮点头:“嗯,他们那边……不兴这个。”
于十三看着元禄,又看看夏黎他们,半晌,才用一种混合着惊叹和无奈的语气说道:“元禄啊元禄……你小子……还真是……带了一些不得了的人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