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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幻梦惊尘,故念难消

尘缘居的客房内,弥漫着草药的清苦与窗外飘入的、最后一缕晚桂的甜香,两种气息交织,氤氲出一种奇异而凝滞的氛围。凌姌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胸口的伤处虽被易安以精纯灵力暂时封住,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仍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的刺痛。余娉半跪在她身侧,双手捧着一杯温水,眼神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愧疚:“凌姑娘,都怪我……方才在古宅,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累得你为了护我易安姐,伤得这样重……”

凌姌抬眸,对上那双清澈见底、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眸,心中因易安而起的尖锐戾气,竟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她抬起未受伤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与轻柔,轻轻拍了拍余娉的发顶——这感觉,与百年前哄着那个蹒跚学步、奶声奶气唤她“姨娘”的小团子时,一般无二。“莫要胡说,你守住外围,断了他们后路,已是帮了大忙。若非你,我与你易安姐腹背受敌,情况只会更糟。”

余娉怔了怔,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如此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带着让她安心的暖意。她蹙起秀气的眉,努力在空茫的记忆中搜寻,却只抓到一片模糊的光影,不由低声喃喃:“奇怪……总觉得,凌姑娘你这样……我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易安恰在此时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走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压过了桂香。听到余娉的低语,她端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慌乱。她立刻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将温热的药碗递向凌姌:“药好了,趁热服下。里面加了灵萃草和你妖界的赤血花,于愈合伤口有奇效。”她刻意放重了“赤血花”三字,试图转移可能继续深入的话题。

凌姌接过那墨玉般的药碗,指尖感受到滚烫的温度,抬眼望向易安,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询:“当年你在牢中重伤难愈,我偷入禁地采来赤血花为你外敷,你那时还说,此花药性虽烈,犹如烈火灼脉,却是治疗魔气侵蚀外伤的圣品……没想到,你还记得如此清楚。”

易安的指尖微微蜷缩,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玄色衣袍的布料。她怎能不记得?那时凌姌刚刚化形,修为尚浅,为了几株长在妖界禁地边缘、有凶兽看守的赤血花,弄得浑身是伤,小小的手捧着那几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花,倔强地递到她面前,强忍着眼泪说“姐姐,用了这个,很快就会好的”。那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神魂深处,只是她从不敢轻易触碰。

“不过是镇异司卷宗上有所记载,言及赤血花特性,恰巧用上罢了。”易安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她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油纸包,递给余娉,语气刻意放柔,“街口买的云片糕,尝尝看,是不是比坊市那家更软糯些?”她需要打断这危险的对话,更需要用余娉喜爱的甜食,来安抚她可能被勾起的、不安的记忆。

余娉的注意力果然被那洁白光润的糕点吸引,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甜糯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颊边漾起浅浅的梨涡:“嗯!好甜,好软!易安姐你最好了!”

看着余娉毫无阴霾的笑容,易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然而,就在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瞬间,窗外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蛊惑与侵蚀之力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窗棂缝隙钻了进来!

“小心!是惑心幻术!”易安脸色骤变,反应极快地抬手,一道柔和而坚韧的白光瞬间张开,如同倒扣的玉碗,将余娉和凌姌笼罩其中。然而,终究是迟了半步!余娉的眼神在接触到那魔气的刹那便骤然涣散,手中的半块云片糕无声滑落,整个人软软地倒向椅背,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她的识海之中,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昏暗却温暖的房间里,身着绯红罗裙的女子抱着她,哼唱着悠远而陌生的歌谣;冰冷刺骨的铁栏之外,一个玄色身影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温柔而悲伤的眼睛,无比清晰地烙印下来,伴随着一句缥缈却坚定的低语:“余娉要乖,等我回来……”

“余娉!”易安心胆俱裂,立刻伸手抵住她的后心,精纯的灵力试图涌入,却惊觉那魔气异常刁钻,已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余娉的识海核心,若强行驱散,只怕会伤及她的神魂根本!

凌姌也瞬间察觉不对,强忍剧痛猛地站起,赤金色妖力不受控制地溢出体表,目光如电射向窗外!只见巷口浓重的阴影里,黑煞残存的身影一闪而逝,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狞笑,沙哑的声音如同诅咒般穿透结界,直接响在两人耳边:“任鸣谙!你以为毁了法器便能高枕无忧?这余娉,既是你的软肋,也是你当年欠下的债!今日我便让她忆起所有!看你还能否戴着这‘易安’的假面,继续欺人欺己!”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易安的心脏。她明白了,黑煞的目的并非直接杀伤,而是要利用幻术,强行撬开余娉被封印的记忆!一旦余娉想起自己是“任鸣谙”,想起那些沉重的过往,不仅她会痛苦不堪,自己苦苦隐藏的身份也将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届时,仙妖两界的目光必将再次聚焦,她们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去杀了他!”凌姌目眦欲裂,周身妖力沸腾,便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别中计!”易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因急切而显得低沉,“他是调虎离山!目标始终是余娉!我们若离开,他必有后手对余娉不利!当务之急,是稳住她的识海,驱散魔气!”

凌姌生生止住脚步,回头看向昏迷中依旧紧蹙眉头、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的余娉,百年来的心疼与保护欲瞬间淹没了愤怒。她想起这孩子小时候受了惊吓,也是这般模样,唯有抱着她,哼唱那首古老的安神曲,才能让她安稳入睡。

“我有办法。”凌姌转过身,目光沉静却无比坚定地看向易安,“我妖界有一首‘清心安神咒’,可涤荡邪祟,安抚神魂。我可引动妖力,将此咒直接渡入她的识海。但……需得以你的灵力为引,护住她的心脉识海,你的力量……半仙之质,最为中正平和,可调和我的妖力,避免其刚猛之气反伤于她。”

易安心中剧震。她深知此法的可行性,但也清楚其中的风险。这需要两人对力量的掌控达到极高的默契,稍有差池,力量冲突,不仅救不了余娉,她们二人亦会遭受反噬。更何况……那首安神咒,正是当年凌姌哄余娉入睡时常哼的曲子!若在识海中听闻,余娉忆起的,恐怕不止是凌姌……

然而,眼下已是箭在弦上,别无选择。

“……好。”易安深吸一口气,走到余娉身侧,将掌心轻轻覆于她的头顶,温润平和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躁动不安的识海,“我会护住她,你……开始吧。”

凌姌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周身赤金色妖力不再狂暴,而是化作无数缕极其纤细、闪烁着温和光点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轻柔地探向余娉的太阳穴,缓缓渗入其识海。紧接着,一段古老、悠缓、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旋律,从她唇间低低流淌而出。那调子婉转绵长,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蕴含着月光与森林的气息,轻柔地拂过识海中那些因魔气而翻腾的惊涛骇浪。

易安的灵力紧密地配合着,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在余娉的识海外围形成一层坚韧而柔软的薄膜,既允许那蕴含着安神咒力量的妖力丝线进入发挥作用,又将其与余娉脆弱的神魂核心隔开,最大限度地减少冲击。她能清晰地“看”到,在歌声的抚慰下,那些盘踞的黑色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紊乱的识海波纹也逐渐趋于平缓。

就在这紧要关头,余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呢喃,带着孩童般的依赖与委屈:“姨娘……别走……”

凌姌的歌声戛然一顿,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眶瞬间通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她知道的,余娉在幻境中看见她了,看见了百年前那个还会软软唤她“姨娘”的小女孩。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深吸一口气,继续哼唱,只是那歌声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怜爱。

易安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姨娘”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记忆的闸门。当年在阴冷的地牢,她将小小的、温热的余娉递到凌姌怀中,握着妹妹冰凉的手,千叮万嘱:“凌姌,余娉就托付给你了……别让她知道我的事,别让她……受苦。”如今,这声跨越了百年的呼唤,无情地提醒着她,那些她以为早已被埋葬的过去,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潜伏在时光的暗处,伺机而动。

不知过了多久,凌姌的歌声渐渐停歇,周身的妖力丝线也缓缓收回。余娉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额角的冷汗消退,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带着初醒的迷蒙与恍惚,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易安姐……凌姑娘……”她声音沙哑,带着困惑,“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在唱歌,很好听……还有,好像有人叫我……‘姨娘’?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

易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些记忆的碎片,并未串联成完整的线索。她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余娉额角残留的湿意,语气尽可能平静:“你方才不小心中了黑煞的幻术,现在没事了。再歇息一会儿,莫要多想。”

余娉乖巧地点点头,依赖地靠在易安身侧,或许是安神咒的余韵仍在,她很快又沉沉睡去,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恬淡安然的笑意,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房间内重新陷入寂静,只余下三人清浅的呼吸声。凌姌凝望着余娉毫无防备的睡颜,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她……又叫我‘姨娘’了。”

易安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余娉,目光复杂如同交织的蛛网,里面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你分明什么都记得,”凌姌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住易安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与不解,“记得她爱吃的糕点,记得赤血花的药性,记得要不惜一切护她周全……可你为何独独不肯认我?不肯认你就是任鸣谙?不肯认我们之间……那斩不断的血脉和过往?你究竟在畏惧什么?”

易安缓缓抬眸,对上凌姌通红的眼眶,那里面清晰的痛楚让她无法再完全维持冷漠。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无奈终于浮现在她眼底:“我怕什么?我怕妖界知晓任鸣谙尚在人间,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不惜代价将我抓回,或就地格杀;我怕仙界察觉我这不容于世的半仙半妖之身重现,会视我为隐患,甚至迁怒于与他们渊源颇深的余娉;我怕我这身血脉,本身就是灾厄的源头,会给每一个靠近我的人带来不幸!当年我为何会被囚于牢狱?为何不得不假死脱身?不就是因为这身血脉!凌姌,我不想余娉再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更不想……再将你拖入这无尽的漩涡之中!”

“可你问过我的意愿吗?!”凌姌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我从来就不怕被卷入其中!当年我为你偷送伤药,为你照料余娉,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妖界的公主任鸣谙,只是因为你是你!是那个即便自身难保,也会在我被其他妖族欺辱时,暗中替我解围的姐姐!我寻你百年,不是要你回到那令人窒息的过去,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你安好,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永远独自一人扛下所有!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易安怔住了,她望着凌姌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混合着委屈、愤怒与深沉关切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潮湿的手紧紧握住,酸涩得几乎让她落泪。她一直以为,凌姌的执着源于责任,源于对余娉的移情,却从未想过,在那看似任性妄为的表象之下,藏着的竟是这样一份纯粹而固执的、只想与她共同承担的心意。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叩门声,伴随着李司卫明显失了方寸的焦急呼喊:“易安大人!不好了!黑煞……黑煞他没死!他带着大批魔兵,将镇异司团团围住了!扬言……扬言要您立刻交出余仙师,否则……否则便要血洗整个坊市,鸡犬不留!”

易安与凌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黑煞果然贼心不死,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围攻镇异司,并以满城百姓和余娉的安危相要挟!

“看来,这一战,避无可避了。”易安缓缓站起身,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凌姌,你留下,护好余娉。我去会会他。”

“我与你同去!”凌姌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眼神决绝,“黑煞狡诈凶残,你一人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况且,我也想亲眼看看,这魔界的狂徒,究竟有何通天本事!”

看着凌姌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易安没有再出言反对。她清晰地感受到,某种坚固的壁垒,正在她们之间悄然消融。

两人仔细地为沉睡的余娉掖好薄毯,又在房间内外接连布下数重坚固的防护与警示结界,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悄然推开房门,步入已然被不祥笼罩的夜色。

尘缘居外,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此刻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兵刃交击与凄厉惨叫声,划破夜空,令人心悸。浓稠如墨的魔气低低地压在坊市上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连月光都无法穿透。

易安与凌姌并肩而行,玄衣与绯裙在夜色中沉默地飘动,仿佛两道劈开黑暗的异色流光。她们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朝着镇异司的方向,义无反顾。

“易安,”凌姌忽然开口,声音在压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无论你承认与否,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此后,我与你,一同护着余娉,护着这凡间一隅的安宁。”

易安侧过头,月光勾勒出凌姌精致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了平日的骄纵与试探,只剩下一种洗净铅华的决然与……温柔。易安沉寂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玉,漾开圈圈温热的涟漪。她唇角极轻、极缓地牵起一个弧度,这是她舍弃“任鸣谙”之名后,第一次露出如此……接近于释然的微笑。

“好。”

一个字,轻若鸿毛,却又重逾千斤。是应答,是承诺,亦是跨越了百年光阴的、无声的和解。

镇异司的轮廓很快出现在视野尽头。只见司衙大门外,黑压压地围了数十名魔气森森的黑衣魔兵,正疯狂地攻击着那摇摇欲坠的守护结界。黑煞立于阵后,断臂处缠绕着浓浊的黑气,仅存的手负于身后,鬼面下的双眼猩红如血,死死盯着结界内严阵以待的李司卫等人,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

“任鸣谙!你终于舍得出来了!”见到易安二人,黑煞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尖锐刺耳,“乖乖交出余娉,再自缚双臂,随我回魔界向墨渊大人请罪!否则,今日我便用这镇异司所有人的血,还有这满城蝼蚁的命,来祭奠我被毁的法器与断臂之仇!”

易安在距他十步之遥处站定,周身气息不再刻意收敛,那股介于仙妖之间、玄妙而浩瀚的力量缓缓弥漫开来,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黑煞,你若敢伤及此地任何一无辜生灵,我必让你魔元溃散,神魂俱灭,永堕虚无!”

“哈哈哈!大言不惭!”黑煞发出癫狂的嗤笑,“任鸣谙!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妖族公主吗?如今你身份败露,仙妖两界皆无你容身之处!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有何资格在我面前狂吠?!”

“资格?”凌姌上前一步,与易安并肩,赤金妖力如火焰般腾起,手中妖剑直指黑煞,“今日便让你这魔物,亲眼见识!”

话音未落,两人身形同时动了!一白一赤金两道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悍然撞入魔兵阵营!易安的光刃挥洒间,带着净化一切的凛然正气,所过之处魔气消融,魔兵溃散;凌姌的妖剑则舞出漫天赤金霞光,霸道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威,精准地收割着魔兵的性命。

李司卫见状,立刻下令打开结界,率领众司卫冲杀而出,与二人里应外合。霎时间,镇异司门前沦为惨烈的战场,灵力、妖力、魔气疯狂对撞,金铁交鸣之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易安与凌姌背靠着背,在敌阵中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杀戮风暴。易安的招式精准而高效,往往一招制敌;凌姌的剑法则大开大合,充满力量感,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分神替身旁陷入危险的司卫挡下致命一击。她们的配合,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默契,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黑煞看着手下魔兵如割草般倒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惧与慌乱。他怒吼一声,独臂挥动魔鞭,那鞭身缠绕着更加浓稠的腐蚀黑炎,如同毒龙出洞,悄无声息地袭向易安看似毫无防备的后心!

“小心!”凌姌灵觉敏锐,几乎在魔鞭袭来的瞬间便已察觉,她想也未想,拧身回护,妖剑爆发出刺目光芒,横亘在魔鞭之前!

“铿——噗!”

妖剑与魔鞭再次悍然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让凌姌本就未愈的伤势瞬间爆发,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胸前衣襟迅速被染红。

“凌姌!”易安心神剧震,怒火与心痛瞬间淹没了理智!她不再保留,体内那股被压抑的、真正属于“任鸣谙”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光刃瞬间暴涨数倍,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光河,以无可阻挡之势,直劈黑煞!

黑煞骇然失色,仓促间凝聚全身魔元试图抵挡!然而,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光河轻易撕裂了他的魔气护盾,狠狠斩在他的胸膛之上!

“呃啊——!”黑煞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胸膛几乎被彻底剖开,黑色的魔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踉跄后退,独臂死死捂住伤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绝望。

“我……我要你们……一起死!!”极致的恐惧催生了最后的疯狂,黑煞嘶吼着,周身残存的魔气如同回光返照般剧烈燃烧、膨胀!他竟然要引爆自己残余的魔元,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快退!他要自爆魔元!”易安厉声疾呼,一把拉住重伤的凌姌,同时全力催动体内所有力量,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半透明屏障瞬间张开,将包括李司卫在内的所有己方人员尽数笼罩!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街道!黑煞的身体如同一个被点燃的黑色太阳,骤然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易安撑起的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悲鸣,剧烈地扭曲、震荡,表面的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巨大的压力让她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自唇角汩汩涌出,脸色瞬间灰败如纸。

当最后一丝爆炸的余波散去,屏障终于支撑不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消散。易安再也无法站稳,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易安姐!!”

“任鸣谙!!”

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同时响起!余娉不知何时竟冲破了结界,出现在了街口,目睹了易安倒下的最后一幕,发疯般冲了过来!凌姌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扑到易安身边,颤抖着将她揽入怀中。

“易安姐!易安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你醒醒!”余娉跪倒在易安身边,看着地上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易安,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

易安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余娉哭得通红的双眼。她极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指尖动了动,想要拭去她的泪水,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已耗尽。

“别怕……我……没事……”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话语溢出唇瓣,随即,她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凌姌紧紧抱着怀中轻得如同羽毛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一种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余娉,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余娉,别怕。她不会有事。我们带她回去,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救她。一定会。”

余娉用力点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与凌姌一同,小心翼翼地将易安扶起。夜色深沉,残月如钩,清冷的光辉怜悯地洒在三个相互扶持、步履蹒跚的身影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凌姌感受着怀中生命的微弱跳动,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誓愿。她绝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而余娉扶着易安的另一边,脑海中那些关于“姨娘”的呼唤、玄衣女子温柔的眼眸、绯红罗裙哼唱的歌谣……这些碎片再次翻涌起来,交织成一团模糊却让她心口发紧的暖流与酸涩。她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易安姐和凌姑娘,对她而言,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只是她此刻还无从知晓,这份刚刚清晰起来的、沉甸甸的在意与牵挂,在不久的将来,会被仙界那枚冰冷的“忘忧丹”无情地抹去,不留痕迹。而易安,也将在她彻底遗忘之后,继续戴着“易安”的面具,独自吞咽下所有的过往与深情,假装一切风雨,都从未降临。

长夜未央,前路漫漫。唯有月光,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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