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维晶核？”
为首的拾荒者重复着这个词，嘶哑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来，语调中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惊愕与……浓烈的探究欲。他身后那几个同伴虽然沉默，但明显绷紧了身体，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洞口微光下，气氛骤然变得极其微妙。之前的威胁与对峙，瞬间被这个词汇带来的重量所覆盖。
苏小婉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反应的变化。看来，“超维晶核”在这片被称为“锈火坟场”的墓园里，绝非寻常之物，甚至可能是某种禁忌或传说中的存在。
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缓缓点头：“是的，超维晶核。我们需要它，或者关于它的可靠信息。”
“哈……”为首的拾荒者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嗤笑，但眼神却更加锐利，“需要？这破烂坟场里，需要这玩意儿的东西多了去了——想用它当永恒能源核心的疯子，想打造规则神器的狂人，甚至有些快烂掉的金属疙瘩（指某些残留AI的残骸）都想用它修补自己的逻辑回路。问题是……”
他上前一步，肩上的长管武器微微调整了角度，虽然没有明确指向苏小婉，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你们是谁？凭什么认为手里有资格谈论‘超维晶核’？又凭什么觉得，我们‘锈火兄弟会’会跟你们这群刚从‘白疤’爪子底下逃出来的、连自己藏身地都选得这么明显的菜鸟做交易？”
话语刻薄，但逻辑清晰。这是在探底，也是在施加压力。
苏小婉心念电转。对方显然不是善茬，但既然没有立刻动手，就说明“超维晶核”对他们有足够的吸引力，或者说，他们至少想听听筹码。不能示弱，但也不能过分刺激。
“我们是谁不重要。”苏小婉的声音清晰而稳定，“重要的是，我们知道‘超维晶核’是什么，知道它能用来做什么，而且……我们手里，有需要它才能完成的东西的蓝图。”
她故意说得含糊，既点明了己方并非一无所知，又抛出了“蓝图”这个诱饵。同时，她没有透露“织梦者”的具体用途和对抗“肃正协议”的目的，这是底牌，也是风险。
“蓝图？”拾荒者头领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这坟场最不缺的就是蓝图。上一纪元的，上上一纪元的，还有各种疯子留下的涂鸦，都号称能改变一切。结果呢？大部分连个能用的零件都拼不出来。”
“我们的蓝图，来自‘母亲’。”苏小婉平静地抛出了第二个筹码，同时，她轻轻握住了胸前的玉佩，让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起源印记”的独特规则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般，轻轻荡漾开去。
她控制得非常精妙，波动只局限在洞口附近，不会传得太远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但足以让这些明显对规则敏感、长期混迹在混乱规则环境中的拾荒者察觉到。
果然，为首的拾荒者身体猛地一僵，他身后几人更是发出一阵压抑的吸气声。对规则波动的感知，是这片坟场生存者的本能。
“……起源的……味道？”头领的声音压得更低，嘶哑中透出一丝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那种印记应该早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审视已经变成了震惊和更深沉的算计。他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同伴们虽然依旧警惕，但武器明显放低了一些。
“看来，你们不只是普通的逃亡者。”头领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充满戒备，“叫我‘铁砧’。锈火兄弟会第三拾荒队队长。名字是代号，方便称呼。”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母亲’的蓝图……还有起源印记。这确实够分量当敲门砖。但光有砖头没用，你得有门，还得有钥匙。”
“你想要什么？”伊瑟拉上前半步，与苏小婉并肩而立，翠绿的眼眸直视着铁砧，“除了我们拥有的知识，我们现在的状态，恐怕给不了你太多物质上的‘过路费’。”
“聪明。”铁砧点点头，“物质？这坟场深处有的是破烂，我们不缺。我们缺的是‘活水’，是外界的消息，是能让兄弟会在下一次‘大沉降’（可能指墓园周期性的规则风暴或某种灾难）中活得更久、甚至找到出路的‘可能性’。”
他指了指苏小婉，又指了指她身后残破的团队和枢衍的终端：“你们能从‘白疤’手里逃出来，还能找到‘母亲’的遗产，说明你们不简单，至少运气和韧劲都不错。你们带来的‘蓝图’和关于外面世界（尤其是‘白疤’动向）的信息，就是‘活水’。如果这‘蓝图’真如你所说，需要‘超维晶核’，那它本身可能就是一把‘钥匙’——打开这坟场某些被遗忘角落，或者……对抗某些东西的钥匙。”
苏小婉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们也在找超维晶核？或者，你们知道哪里可能有？”
铁砧沉默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超维晶核’……在兄弟会最古老的记录里，被称为‘坟场之心’的碎片。传说，在坟场最深处，最混乱、最危险的‘沉降核心区’，埋藏着某个上古文明的遗迹，那里可能残存着这种物质。但没人能证实，下去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变成了一堆再也不会动的废铁。”
他话锋一转：“不过，兄弟会最近几年，确实在收集关于‘晶核’的线索和……疑似样本。我们在一些特别古老的残骸里，发现过含有类似规则残留的碎片，但能量层级和纯度都远远不够。如果你们的蓝图是真的，或许能帮我们鉴别和提纯。作为交换……”
他伸出三根包裹在粗糙手套中的手指：
“第一，在你们证明自己价值（提供足够分量的信息或技术帮助）前，兄弟会为你们提供有限的庇护，不会主动攻击或出卖你们给‘白疤’或其他拾荒队。但你们也必须遵守坟场的潜规则——不主动招惹麻烦，不踏入其他队伍的‘标定领地’。”
“第二，共享你们关于‘白疤’活动规律、外部星域变化以及……你们逃到这里路线的信息。这对兄弟会评估整体威胁至关重要。”
“第三，如果你们的蓝图涉及‘晶核’的应用，在兄弟会决定投资你们（提供进一步帮助或合作探索）之前，需要展示其部分可行性原理，或者提供足以让长老会信服的理论依据。”
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对于一群初来乍到、近乎弹尽粮绝的逃亡者而言，这已经是相当有诚意的“临时盟约”了。显然，“母亲”和“起源印记”的分量，以及“超维晶核”背后的可能性，打动了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求存的拾荒者。
苏小婉看向伊瑟拉和枢衍，用眼神交换意见。伊瑟拉微微点头，枢衍也通过精神链接传来简短的评估：“条件可接受。获取本地势力庇护和信息渠道，是目前最优策略。风险可控。”
“我们同意。”苏小婉转向铁砧，伸出手——这是一个跨越文明和生存方式的信任姿态，“但在共享敏感信息前，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能隔绝外部探测的场所进行深入交流。并且，我们需要尽快补充基础维生资源和进行必要的休整。”
铁砧看着苏小婉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仪式，但还是伸出手，用力地、象征性地握了一下苏小婉的手腕（避开了手掌）。“成交。跟我们来，带你们去三队的前哨站。那里有简易的屏蔽场和补给。”
他转身，对同伴做了几个手势。几个拾荒者迅速散开，以熟练的战术队形，开始在前方引路和侧翼警戒。
“提醒你们一句，”铁砧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道，“坟场里，除了兄弟会这样的‘活人’势力，还有更麻烦的东西。你们之前听到的‘低哮’，最好别去深究。还有那些飘来飘去的‘鬼火’（指幽绿暗红光点），别靠太近，有些是自然现象，有些……是‘陷阱’或者‘哨兵’。想活久点，眼睛放亮，步子放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打死也别碰。”
众人跟随着锈火兄弟会的拾荒队，在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金属残骸峡谷中穿行。脚下的道路更加崎岖，周围黑暗中传来的各种细微声响也更多样。但有了熟悉地形的向导，安全感确实提升了不少。
苏小婉一边走，一边默默记着路线和周围地标，同时心中快速盘算着。
暂时安全了，但也卷入了一个新的、规则更加复杂的棋局。
“锈火兄弟会”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但至少目前有共同的利益纽带。
“超维晶核”的线索指向墓园最深处，那必然是龙潭虎穴。
而最迫在眉睫的，是消化“织梦者”蓝图，找到将其转化为实际力量的途径，并应对随时可能追来的“肃正协议”。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在这片死亡的坟场中，踏出了寻找生机的第一步。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堆满巨大齿轮残骸的拐角时，铁砧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安静。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几簇幽绿色的“鬼火”正围绕着一具巨大的、外壳布满奇异花纹的虫型机械残骸缓缓旋转。残骸腹部有一个撕裂的缺口，里面隐约有暗淡的蓝光透出。
铁砧盯着那蓝光，呼吸面罩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那是……”他低声对身边的副手说，“上次‘黑骨队’失踪前，最后报告的坐标附近……那蓝光不对劲，不像坟场里常见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小婉等人，眼神复杂。
“看来，你们的到来，确实‘激活’了一些东西。这坟场……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