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近。
冰原高地之上,队伍已整顿完毕。所有人脸上都涂抹了防冻防反光的特殊油脂,白色皮裘与冰原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武器出鞘,寒光内敛,只有眼中燃烧的火焰,显示着内心的紧张与决绝。
林逸站在队伍前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玉衡子标注的星图,又望向十里外那片被淡蓝色寒雾笼罩、死寂无声的寒寂谷。谷口方向,那股玄水宫留下的阴寒能量残留,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清晰可辨。
“他们进去了,而且人数不少,至少二十人,其中有三道气息颇为强横,应该至少是长老级别。”林逸的声音平静,在呼啸的风声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目标,是最后一块碎片。若玄水宫识相退去,便不必纠缠。若他们执意阻拦……”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杀无赦。”
“是!”众人低喝,杀气凛然。
“出发。”
队伍如同三十余道白色幽灵,自高地滑下,向着寒寂谷口无声疾行。越是靠近,那股“静寂”的压迫感便越是强烈。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着峡谷,将外界狂风的呼啸、冰晶的碰撞声、乃至众人自身的心跳与呼吸声,都一点点吸收、湮灭。整个世界,正在迅速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绝对寂静之中。
终于,队伍抵达谷口。翻涌的淡蓝色寒雾近在咫尺,触手冰凉,并非水汽的湿润,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寒意。这便是“寂灭寒罡”。
“运转心法,护住神魂与心脉。”林逸低声提醒,率先迈步,踏入了寒雾之中。
一入雾中,外界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不是减弱,而是彻底的、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声、乃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某种规则力量抹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无声的搏动,以及脑海中自己愈发清晰的思维声响,这种内外反差,极易让人产生错乱与恐慌。
视野也受到极大限制,淡蓝色寒雾浓稠得如同液体,即便以林逸的神念,也只能勉强探查周身十丈范围,再远便如同泥牛入海,感知模糊。
队伍以林逸为箭头,柳乘风断后,玉衡子被护在中央,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小心翼翼地沿着谷底向内深入。脚下是光滑如镜的玄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仿佛永不融化的霜晶。两侧是高达百丈、近乎垂直的冰壁,冰壁上凝结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冰棱与冰花,在寒雾中反射着微弱的、鬼火般的蓝光。
死寂,冰冷,诡异。
前行约莫一里,林逸忽然抬手,止住队伍。
他的神念捕捉到,在前方左侧一处冰壁的凹陷处,以及右侧几簇巨大的冰棱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与玄水宫的阴寒气息同源,却又多了一丝刻意隐匿的死气。
陷阱。
林逸眼神微冷,打了个手势。柳乘风会意,悄无声息地带着两名风影卫,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壁,向左侧凹陷处摸去。同时,林逸自己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几乎没有任何能量外泄的淡金色剑气,无声无息地射向右侧最大的那簇冰棱!
“噗!”
轻微的、仿佛冰晶碎裂的声响在死寂中几乎微不可闻。右侧冰棱后,一道隐藏在冰蓝色伪装衣下的身影猛地一颤,眉心出现一个细小的红点,眼中光芒迅速黯淡,软软滑倒,手中一柄即将激发的、淬有幽蓝剧毒的冰棱弩也随之掉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左侧冰壁凹陷处传来几声更加轻微的闷响与衣袂破风声,随即重归寂静。柳乘风的身影从阴影中闪出,对着林逸点了点头——解决。
然而,就在他们清理掉这处埋伏的瞬间——
“嗡!”
谷地深处,一道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阴寒气息猛然爆发!紧接着,数道粗大的、完全由“寂灭寒罡”凝聚而成的冰蓝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从前方浓雾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直指林逸和队伍中心的玉衡子!
与此同时,两侧冰壁之上,数十道身影陡然浮现!他们皆身着玄水宫特有的冰蓝水靠,与冰壁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之前竟完全隐匿了气息!此刻同时出手,阴寒的掌力、冰锥、水刃,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封死了队伍所有闪避空间!
玄水宫早有准备!而且,他们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利用或抵抗这里的“寂灭寒罡”!
“结阵!防御!”柳乘风厉喝(虽然声音被寂静吞噬,但手势与罡气波动传递了命令)!
“林字营”士兵反应极快,瞬间背靠背,盾牌高举,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防御阵,淡黄色的土属性罡气连成一片,抵挡自上而下的攻击。
林逸面对那数道激射而来的寒罡锁链,不闪不避,眼中金光一闪,半步金丹的威压轰然释放!同时,他怀中那块水属性本源碎片微微一亮,一股精纯浩瀚的水之本源力量涌出,并非对抗,而是……引导!
那几条凶悍的寒罡锁链在触及林逸周身三尺时,竟如同冰雪遇到暖阳,瞬间软化、溃散,重新化作无害的寒雾!林逸对“水”的领悟,尤其是得到本源碎片后,已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这“寂灭寒罡”虽然特殊,终究未脱“水”与“寒”的范畴,被他以本源之力轻易化解!
“什么?!”浓雾深处,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苍老声音,正是玄水宫长老之一!
林逸化解锁链的同时,身形已如鬼魅般向前冲出,目标直指那声音来源!他五指张开,凌空一抓!
“擒龙手!”
一只淡金色的巨大真气手掌凭空出现,无视空间距离,猛地抓入前方浓雾之中!
“轰!”
一声闷响,雾气炸开,一道略显狼狈的玄色身影被强行从隐匿处抓出,正是那名发声的长老!他周身环绕着浓稠的黑色水罡,拼命挣扎,眼中充满了惊骇。
林逸眼神冰冷,正欲发力将其捏碎——
“林城主,且慢!”
另一个方向,浓雾再次分开,数道人影缓缓走出。为首者,赫然是玄水宫另一位地位更高的长老,而在其身旁,竟站着一名让林逸瞳孔微缩的身影——靖北侯府的一名心腹幕僚!虽然换了装束,但那股特有的官僚与军旅混合的气息,林逸绝不会认错!
玄水宫,竟然与靖北侯在此地联手了?!
那长老看着被擒的同伴,脸色阴沉,却并未立刻动手,反而沉声道:“林城主果然神通广大,竟能抵御这寂灭寒罡。不过,此处乃我玄水宫先祖遗留的‘玄冥试炼之地’,与此地规则更为契合。林城主纵然修为通天,在此地与吾等相争,恐怕也难讨好处。”
他指了指谷地更深处,那里,一点微弱的、仿佛与头顶星辰呼应的奇异银光,正在寒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一股空间与时间交织的玄奥波动。
“最后一块‘钥匙’碎片,即将在子夜于前方‘星痕之眼’显现。此物关乎重大,非一家一派所能独占。林城主,不若我们暂且罢手,先合力取得碎片,再论归属?以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靖北侯的幕僚,又似乎隐晦地望了望冰原更深处。
林逸心中念头急转。玄水宫与靖北侯勾结,在此设伏,显然对碎片志在必得,且可能掌握了更多关于此地和碎片的信息。他们提出“合作”,无非是想利用自己对付可能存在的其他变数(比如那传说中的冰原异兽,或者……其他未知势力),事成之后再翻脸。
但眼下,对方占据地利,人数占优,且与靖北侯勾结,硬拼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耽误夺取碎片的最佳时机。
他看了一眼怀中微微震动的五块碎片,又感受了一下谷地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星辰与空间波动。
子夜,马上就要到了。
“可以。”林逸松开真气手掌,将那玄水宫长老掷回,声音冰冷,“但若谁敢在取得碎片前暗中下手,休怪林某……玉石俱焚。”
玄水宫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与阴狠,拱手道:“林城主爽快!请!”
三方势力,在这死寂的寒寂谷中,因最后的碎片,暂时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向着那点银色星光,缓缓靠拢。
而谁也不知道,当六块碎片于子夜齐聚,在这古老的“星痕之眼”前产生共鸣时,将会引发何等惊天动地的剧变,又会引来……何等存在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