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林,名副其实。
这里的瘴气已不再是淡淡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黄绿色,如同粘稠的液体般在扭曲的树木间缓缓流动。能见度降至不足三丈,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般的刺痛与甜腻的毒素。脚下的“地面”更加不堪,往往是厚达数尺、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烂植被层,一脚踩下,黑色粘稠的污水便从四周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林逸走在队伍最前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护体罡气,将毒瘴与污秽隔绝在外。踏入半步金丹后,他对天地灵气的掌控与自身真元的运用都达到了新的高度,维持这样的护罩已不算太大负担。但身后的队伍就艰难了许多。
柳乘风与几名实力较强的“林字营”将领还能勉强以真气抵抗,普通士兵只能依靠提前服用的避瘴丹和特制的浸药面巾,即便如此,仍有体质稍弱者开始出现头晕目眩、皮肤起泡的中毒迹象。更麻烦的是,毒瘴林中潜伏的危险远超外围。
色彩妖异、长满倒刺的藤蔓会突然如毒蛇般卷向行人;看似平静的水洼下可能潜伏着能将人整个拖入淤泥的巨鳄;拳头大小、复眼猩红的毒蚊成群结队,不畏生死地冲击着队伍的防护;更有一些从未见过的、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怪异生物,散发着令人心智混乱的孢子或毒液。
“小心左侧!”柳乘风厉喝一声,刀光闪过,将一条从树冠垂落、口器狰狞的斑斓巨蜈蚣斩成两段,腥臭的体液溅了一地。
队伍的行进速度极慢,几乎是一步一探。风影卫的斥候不断往返,汇报着前方的情况。
“主上,前方三里,瘴气有变淡迹象,隐约可见水光,似有开阔地带。但沿途发现更多激烈战斗痕迹,有玄水宫功法残留,也有南疆巫术造成的爆炸与毒蚀坑,双方死伤皆重。”
林逸点头,示意队伍继续小心前进。空气中,那股阴寒的水属性气息(玄水宫)与另一股更加原始、蛮荒、带着大地与毒素意味的力量(南疆大祭司)交织碰撞的余波越来越清晰。
又艰难行进了约一个时辰,前方的黄绿色毒瘴终于豁然开朗。队伍走出密林,眼前出现了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
这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山谷,山谷中央,一汪湖水静静躺在那里。湖水并非寻常的蓝绿色,而是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墨黑的颜色,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山谷上方被瘴气笼罩的灰暗天空,散发出一种亘古的宁静与神秘。这便是“圣湖”。
然而,此刻圣湖周围的宁静早已被彻底打破。
湖畔的滩涂与岩石上,横七竖八倒伏着数十具尸体。一半身着玄水宫水靠,死状各异,有的被巨大的力量拍成肉泥,有的浑身长满诡异的菌菇或藤蔓,有的则化为漆黑的枯骨。另一半则是南疆土着的装束,其中不乏身披彩羽、手持骨杖的祭司模样人物,他们大多死于阴寒的冰刺、水刃,或是被强大的水压挤爆了内脏。
显然,玄水宫与南疆大祭司麾下的力量,在此进行了一场惨烈无比的交锋。
战斗并未结束。
在圣湖靠近山谷内侧的岩壁下,一小片相对完好的空地上,激战正酣。
一方是仅存的七八名玄水宫高手,为首之人赫然是曾在落鹰峡有过一面之缘的玄水宫长老之一。他们背靠岩壁,结成一个防御性的水蓝色光阵,光阵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幽深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强大的吸力与阴寒气息,显然在施展某种秘法,目标直指圣湖中央!
另一方,则是三名装扮极其怪异的南疆人。为首者是一名身形佝偂、脸上涂满五彩油彩、头戴巨大羽冠的老者,他手中持着一根镶嵌着各色宝石与兽骨的狰狞木杖,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那位“大祭司”!他身旁,站着两名体型魁梧、赤裸上身、纹满黑色符文的壮汉,他们眼神呆滞,口角流涎,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周身筋肉贲张,散发着狂暴而混乱的气息,如同两尊人形凶兽,正不断咆哮着冲击玄水宫的光阵。
每当那两名人形凶兽撞击光阵,都会引起一阵剧烈波动,光阵内的玄水宫长老便脸色苍白一分。而大祭司的木杖则不断挥舞,召唤出地刺、毒藤,或是凝聚出色彩斑斓的毒雾,侵蚀着光阵。玄水宫众人虽竭力维持,但显然落于下风,光阵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们在争夺湖底的东西。”林逸一眼看出关键。玄水宫想以秘法直接攫取湖底的碎片,而南疆大祭司则拼命阻止。看情况,玄水宫的秘法即将完成,但大祭司的攻势也到了最猛烈的时刻。
柳乘风伏在林逸身边,低声道:“主上,我们……”
“等。”林逸目光冷静地注视着战场,“他们的秘法快成了,大祭司的最后一击也必然石破天惊。等他们两败俱伤。”
他悄然释放出更加精微的神念,绕过战场,探向那墨黑色的圣湖湖面。湖水之下,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连通着九幽。但在湖心极深处,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幽蓝光芒,如同暗夜星辰,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那光芒的气息,与林逸怀中的幽蓝碎片同源,却更加古老、浩瀚,仿佛蕴含着整片汪洋的力量。
第五块碎片,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战场形势骤变!
“以我精血,唤幽漩之眼,摄!”玄水宫长老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入面前的光阵漩涡!漩涡骤然扩大,旋转速度飙升,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湖面猛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直通湖底那点幽蓝光芒!湖水开始疯狂倒灌!
“亵渎圣湖!死!”大祭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手中木杖插入地面!他双手结出最后一个复杂诡异的手印,脸上五彩油彩骤然亮起妖异的光芒!
“万毒噬心!山神怒!”
轰隆隆——!
整个山谷仿佛都震动起来!以木杖插入点为中心,墨绿色的毒瘴如同海啸般从地下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那片区域!毒瘴之中,无数毒虫虚影、狰狞的植物根须、以及浓郁的腐败诅咒之力,如同活物般疯狂扑向玄水宫的光阵和那个巨大的水漩涡!
“不好!全力防御!”玄水宫长老大惊失色。
然而,已经晚了。
毒瘴与诅咒之力蛮横地撕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光阵防御,侵入其中。几名玄水宫高手惨叫连连,身体迅速被毒虫虚影钻入,或是被诅咒之力侵蚀,化为脓血或枯骨。那巨大的水漩涡也被墨绿色毒瘴污染、侵蚀,变得极不稳定,吸力大减,与湖底幽蓝光芒的联系也变得时断时续。
玄水宫长老首当其冲,被一股凝练的诅咒黑气击中胸口,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鲜血狂喷,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显然已遭重创。
而那两名人形凶兽,在大祭司的操控下,咆哮着扑向残余的玄水宫弟子,展开了最后的屠杀。
大祭司自己也并不好过,施展这终极一击似乎耗尽了他的力量,他佝偂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以木杖支撑才没有倒下,脸上油彩的光芒也迅速黯淡。
两败俱伤!
就是现在!
林逸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动手!”
他身形第一个冲出藏身之处,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空气中残留的毒瘴与混乱能量,目标直指湖面上那个即将溃散、却仍勉强维持着与湖底碎片联系的水漩涡!他要借玄水宫这未完全消散的秘法之力,直取湖心!
柳乘风与精选的十余名好手紧随其后,杀向那两名人形凶兽和残余的南疆土着,为他们主上争取时间!
大祭司猛地转头,看到突然杀出的林逸等人,尤其是感应到林逸怀中那几块碎片传来的隐隐共鸣,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光芒!
“还有窃贼!拦住他!”
然而,他已经无力亲自出手。那两名人形凶兽也被柳乘风等人拼死拦住。
林逸已至湖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顺着那即将溃散的水漩涡残留的吸力,如同一道金色闪电,猛地扎入了墨黑色的、深不见底的圣湖之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包围,黑暗吞噬了光线。但他怀中的四块碎片,尤其是幽蓝碎片,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如同灯塔,为他指引着下方那一点同源幽蓝的方向!
下沉,不断下沉。
湖水中的压力越来越大,冰冷刺骨,更有一股无形的、排斥一切外来者的古老意志在缓缓苏醒。
但林逸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他的眼中,只有那点越来越近的幽蓝光芒。
第五块碎片,必须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