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一号会议室。
常委会正在进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对面的位置空着,那是留给祁同伟的。
祁同伟虽然不是市委常委,但作为光明峰项目的联合指挥长,又是副省长,他是特邀列席。
此时,祁同伟正站在窗边接电话,背对着众人。
“同志们。”李达康敲了敲桌子,声音冰冷,“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省委督导组的野蛮执法,以及如何向省委、向两千万京州百姓解释停工造成的损失。”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宣传部长有些迟疑,“通稿不是已经发出去了吗?舆论现在都在骂侯亮平……”
“不够!”李达康猛地一挥手,“要让企业界发声!让商会发声!要造成一种‘如果不把侯亮平调走,京州经济就要崩盘’的态势!我们要倒逼……”
砰!
会议室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
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达康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后火冒三丈,抓起茶杯就要摔:“哪个混账东西不敲门就……”
话音未落,李达康的手僵在半空。
门口,一辆轮椅也没有,拐杖也没有。
陈岩石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背着手,昂着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裤腿上甚至还带着泥点子,那是侯亮平特意没让他换的“证据”。
而侯亮平,就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低眉顺眼地跟在陈岩石身后半步的位置。
会议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在座的常委们,哪个不认识这位爷?
这是沙瑞金的“亚父”,是汉东官场的活化石,更是谁都惹不起的“第二检察院”。
祁同伟挂断电话,转过身。
看到这一幕,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老班长?”李达康反应最快,脸上的怒容瞬间切换成一种僵硬的笑容。
他赶紧绕过会议桌,快步迎上去,“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派车去接您啊。”
“接我?”陈岩石冷笑一声,没有握李达康伸出来的手,而是直接越过他,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主位旁。
他看了一眼那个象征权力的椅子,又看了看李达康。
“我不请自来,没打扰李书记发号施令吧?”陈岩石的声音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审判味儿。
“看您说的,这是您的家,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李达康尴尬地收回手,赔着笑,“来人!搬把椅子!倒茶!要碧螺春,老班长爱喝那个。”
“不喝了!”陈岩石一摆手,目光扫视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祁同伟身上。
“祁副省长也在啊。”陈岩石语气不善。
祁同伟微笑着走过来,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陈老,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刚才我和达康书记还在聊,说改天要去听您讲讲当年的革命故事。”
“讲故事?我看你们是想听听我这个老头子死没死吧!”陈岩石突然爆发了。
他指着身后的侯亮平,唾沫星子飞溅:
“你们看看!看看把他逼成什么样了?啊?一个最高检派来的干部,一个代表组织来督导工作的同志,被你们像赶狗一样赶出工地!李达康,祁同伟,你们好大的官威啊!”
侯亮平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压抑着极大的委屈。
李达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侯亮平一眼,转头对陈岩石解释:
“陈老,您听我说,这是误会。是侯亮平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卡着几辆车不放,导致几千个工人窝工……”
“卡车怎么了?”陈岩石直接打断了李达康,
“没有证就是不能跑!这是规矩!这是法律!怎么,为了你们所谓的Gdp,为了你们那点政绩,就可以不要法律了?就可以把规矩踩在脚底下了?”
陈岩石越说越激动,那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李达康的鼻子上。
“小李啊小李,你以前的时候,我就教过你,做官先做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觉得有两千亿撑腰,就可以在汉东搞独立王国了?”
“独立王国”这四个字一出,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这是诛心之论!
这要是传到沙瑞金耳朵里,李达康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李达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是个极度要面子的人,当着所有下属的面,被一个退休老头指着鼻子骂,这种屈辱让他几乎要爆炸。
但他不能炸,也不敢炸。
“陈老,这话重了。”祁同伟突然开口了。
他走上前一步,挡在李达康和陈岩石中间,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陈老,您是老革命,我们都敬重您。但今天的具体情况,您可能只听了一面之词。”
祁同伟瞥了一眼躲在后面的侯亮平,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
“亮平说我们搞独立王国,这话太吓人了。我们只是在执行省委的经济发展战略。要是真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那是我们工作方式的问题,但这帽子,可不能乱扣啊。”
“一面之词?”陈岩石瞪着祁同伟,“你是说亮平在撒谎?你是说我老糊涂了,被人当枪使?”
祁同伟笑了笑,没接这个茬,而是转身给陈岩石倒了一杯水。
“陈老,您消消气。您看这样行不行?既然亮平同志觉得委屈,觉得我们欺负了他。那咱们现在就给沙书记打个电话。让沙书记来评评理。到底是我们在搞独立王国,还是有人打着督导的旗号,在搞政治投机?”
这一招太狠了。
祁同伟是在赌。
他在赌沙瑞金虽然尊重陈岩石,但绝不会允许陈岩石这种“太上皇”干政的行为公开化,更不会允许陈岩石真的把李达康和祁同伟这两个干将彻底得罪死。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祁同伟敢直接把沙瑞金搬出来。
但陈岩石显然没想这么多。
他正在气头上,觉得祁同伟这是在拿沙瑞金压他。
“打!”陈岩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现在就打!我就不信了,这汉东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我要问问瑞金,他这个省委书记还管不管得了你们这些封疆大吏!”
说完,陈岩石直接掏出那手机,哆哆嗦嗦地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通了。
李达康死死盯着那部手机,手心里全是汗。
祁同伟依旧保持着微笑,但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只有侯亮平,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一抹得逞的狞笑。
只要这个电话打通,不管沙瑞金说什么,李达康和祁同伟的这个联盟,就算是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这把老骨头,还真好用啊。
“喂?瑞金啊!”陈岩石对着电话吼了起来,“你现在马上到市委来一趟!出大事了!你要是再不来,这汉东就要改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后,沙瑞金那沉稳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传来:“陈叔叔,怎么了?您慢慢说。”
侯亮平看着陈岩石唾沫横飞地告状,看着李达康铁青的脸,看着祁同伟渐渐凝固的笑容。
他心里那个痛快啊,简直比抓了赵德汉还要爽。
这,才叫手段。
学长,这只是开始。
你不是喜欢玩规则吗?
那我就让这不讲规则的“老天爷”来陪你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