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单调的铅灰色,不见云彩流动。
街道两旁的建筑沉默地矗立着,窗户后空无一人,却又不像废弃了,更像里面的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仿佛连灰尘和微生物都被过滤掉了。
这个「域」和唐旭之前见过的都不相同,他却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之前黎霄建「域」的原因往往是因为阴罗子或者凶兽,可是这里却空无一物。
没有凶兽,没有阴罗子,也没有逃亡的难民。
这里的时间与灾难,似乎被按下了绝对的暂停键,或者被某种力量彻底“擦除”了。
这就是真正的「域」吗?
绝对的掌控,绝对的隔离。
唐旭曾无数次见过黎霄施展能力,但从未见过范围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长、控制如此精细的「域」。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意志。
可是这确实是黎霄建立起来的「域」,否则他是没办法这样轻而易举进来的。
如果是邪神建立起来的,他不仅没办法进来,在尝试触碰的时候怕是就被彻底抹杀了。
刚进来的时候,他因为太过惧怕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他真的很怕面前的小女孩跟着他送命。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想拉个垫背的,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
“黎霄……”唐旭朝着远处喊道。
虽然这个「域」的范围特别大,但是在黎霄的觉醒区域内,他是可以听到的,即便是距离特别远。
“哥哥,你在喊谁?”
唐旭没有等来黎霄的回应,却又被身旁的人拽住了衣服的下摆。
“这里的主人,我就是来找他的,你别出声……”唐旭弯下腰,低声凑到女孩面前说。
“好……我会很乖的。”女孩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就点了点头。
他们在这个无声的地方走了许久许久,始终没有见到黎霄,就连跟他相关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唐旭恍惚间都觉得自己猜错了,也许这里并不是黎霄建起的「域]」。
“唔......”
一声压抑的、猫儿似的痛哼,让唐旭猛地回神。
他低头,目光先是落在女孩那张皱巴巴、沾着泪痕和尘土的小脸上。
她咬着下唇,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眼睛却紧紧闭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随即,他的视线下移,就看到了那双赤裸的脚。
那两只脚一直藏在脏污睡衣下摆里,其中一只正微微蜷缩着,脚底边缘,粘稠的暗红色正缓缓渗出,在布满尘土和细小伤口的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痕迹。
一粒带着棱角的碎石子,就嵌在她刚刚踩过的、洁净得诡异的路面上,石子尖角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湿红。
唐旭心头倏地一紧。
在刚撞见女孩时,他瞥见了她光溜溜的脚丫。
可随后是章鱼怪的突袭,和姜浩的对峙,进入「域」的紧张,以及对黎霄下落的关注……让他把这件事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的睡裙太长,几乎拖到脚踝,自从被他抱上车后,那双小脚就一直安静地缩在毯子和裙摆下。
从唐旭的角度往下看,根本瞧不见她的脚。
“抱歉......” 唐旭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歉疚。
他蹲下身,伸手想查看她的伤口,又怕弄疼了她,动作顿了顿才轻轻拨开她的裙摆,“我都忘了你没穿鞋,还让你跟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
女孩的小脚因为长时间在户外磨蹭,早已沾满了泥污和尘土,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盖得严严实实,根本辨不出本色。
唯有脚底渗出来的鲜血,在污垢间冲出了几道蜿蜒的红痕,顺着脚踝滴落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珠。
女孩似乎被他突然的靠近和道歉惊到,下意识想把脚往后缩,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小脸又是一白。
“没、没关系,”她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故作坚强。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走路。只是刚才,没看到石头。”为了证明似的,她竟试图将那只受伤的脚再次踩向地面。
“别动。”唐旭一把托住她的脚踝,阻止了她的动作。
触手所及,是冰冷的皮肤和粘腻的血污。
他小心地避开伤口,指尖能感觉到那些细密的沙砾和早已干涸的泥垢嵌在皮肤纹理里。
长时间的赤足行走,让这双脚的现状比他想象的更糟。
他抬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又望向前方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寂静的街道。
虽然没找到黎霄的线索,但是他并不想要这么轻易的放弃。
他低头看了眼女孩受伤的脚,没有犹豫,直起身,小心地将女孩重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受伤的脚悬在空中。
他转过身,背离了原本要前进的方向。
黎霄可以之后再找,可是这个小孩的脚伤却不能再拖了。
“我们先处理伤口。”他对女孩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令。
他抱着她,开始沿着这条死寂的街道往回慢慢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路旁那些橱窗完好的店铺。
服装店、便利店、咖啡厅……窗明几净,商品琳琅满目,甚至模特身上的衣服都光鲜亮丽,仿佛店主只是暂时离开。
然而,里面空无一人,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连灰尘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定格了。
这景象比废墟更令人心悸。
繁华的标本,生命的坟场,而他们是这里唯有的活物。
终于,他看到了目标,那是一家药店的绿色十字标志。
旁边不远处,恰巧还有一家童装店的橱窗里,模特穿着可爱的小裙子和……搭配整齐的儿童运动鞋。
唐旭抱着女孩,走向了药店。
在他靠近时,玻璃门无声滑开,电力系统在“域”内似乎仍以某种形式维持着。
店内的灯光忽然亮起,里面的货架整齐的排列着,药品分门别类的放置在上面。
他将女孩放在收银台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说了声“坐着别动”,便迅速转身去货架间寻找需要的东西了。
酒精、棉签、纱布、医用胶带、消炎药膏……他动作快而准,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实际上他这个大少爷从来没照顾过人。
最后,他还从角落的货架上拿了一小瓶纯净水和一包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