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城墙方向的喊杀声、撞击声、爆炸声(可能是火油或擂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激烈!
胡人的攻势显然凶猛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院门外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之前的校尉,而是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脸上带着一道箭伤疤痕的络腮胡将领。
刘伯认得他,是铁壁城的副将之一,姓韩,素来与赵乾不太对付,是凭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悍将。
韩副将扫了一眼院内,目光在瑟瑟发抖的萧景琰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对刘伯抱拳,声音沙哑急促:
“刘管事!胡人攻势太猛!西门箭楼已失,北门瓮城危急!赵将军……赵将军他……”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和愤怒:“他已下令亲卫集结,似有……似有弃城而逃之意!城内如今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末将恳请王爷与刘管事移驾刺史府地窖暂避!那里更坚固安全!”
弃城而逃?!
刘伯勃然变色!
赵乾这厮,竟如此不堪!
大敌当前,身为主将,不思抵抗,竟欲弃数万军民于不顾?!
若是铁壁城破,胡人铁骑长驱直入,整个大胤北疆将生灵涂炭!
而他们这些被困在城中的“软禁”之人,更是必死无疑!
“韩将军!此刻岂是躲避之时!”
刘伯厉声道:“赵乾无能怯战,将军更应挺身而出,稳定军心,组织抵抗!王爷在此,便是大义名分!”
韩副将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末将自然愿与铁壁城共存亡!只是……赵乾毕竟是一城主将,他若执意要逃,麾下亲兵定然跟随,军心涣散,恐难以挽回……”
就在这时,一直捂着耳朵、似乎被外面越来越响的厮杀声和那“嗡嗡”声折磨的萧景琰,忽然放下了手。
他抬起头,看向浑身是血的韩副将,又看了看焦急的刘伯,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他伸出那根曾经“指引”过无数次方向的手指,没有指向地窖,也没有指向厮杀的城墙,而是指向了驿馆主屋的屋顶方向。
然后用一种带着困惑和一点点好奇的语气,小声说道:
“……上面……看的远……”
“……好多……黑点点……在动……”
“……那边……亮亮的……有旗子……”
“……这边……灰扑扑的……人挤人……”
他像是在描述从高处看到的、孩童涂鸦般的战场景象——代表胡人的“黑点点”,代表旗帜的“亮亮的”,以及代表守军拥挤混乱的“灰扑扑的人挤人”。
韩副将听得一愣,不明所以。
但刘伯的心脏却再次狂跳起来!
王爷这是在……描述战场态势?!
他从何得知?!
难道他刚才……上过屋顶?
不可能!
他一直被看得死死的!
是了!
是王爷那无法解释的灵觉!
他又一次“看”到了!
“韩将军!”刘伯猛地抓住韩副将的胳膊,眼神灼灼,“王爷似乎在指示战机!他说‘这边灰扑扑的人挤人’,是否指我军某处防御兵力堆积,调度不畅?而‘那边亮亮的旗子’,是否指胡人指挥所在或其薄弱环节?!”
韩副将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依旧在歪着头、像是在努力“看”着什么的萧景琰。
这痴傻王爷……竟能……?
但他毕竟是沙场老将,结合自己刚才在城墙上的观察,再回想王爷那简单的描述,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关键的防御节点和胡人进攻的阵型特点!
一处被反复冲击、守军被迫不断增援导致拥堵的城墙豁口!
以及胡人阵中,那杆耀眼的金狼大纛下,似乎兵力确实相对薄弱的后阵!
“末将……末将明白了!”
韩副将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对着萧景琰的方向重重一抱拳:“谢王爷指点!末将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罢,他转身,如同出鞘的利剑,大步冲出驿馆,一边跑一边对身边的亲兵怒吼:
“传我将令!丙字营立刻从东墙抽调,支援西门豁口,疏通拥堵!骁骑营预备队,随我出北门侧翼,突袭胡人金狼大纛!”
他的声音充满了决死一战的豪气和找到破局关键的兴奋!
刘伯看着韩副将离去的背影,再看向身旁又恢复了一脸茫然、开始低头找石子的萧景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绝境之中,这看似无用的痴傻王爷,再次成为了撬动命运的关键支点!
城外,胡骑的浪潮依旧汹涌。
城内,一场由“傻王爷”无心之言引发的反击,即将展开。
铁壁城的命运,乃至北疆的格局,或许将因这几句“痴语”而彻底改变。
韩副将依循萧景琰那看似荒诞的“指点”,果断调整布防,疏通拥堵,甚至亲率精锐冒险出城突袭,虽未能斩将夺旗,却也成功搅乱了胡人后阵,挫其锐气,为岌岌可危的铁壁城防线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城墙上的守军目睹韩副将悍勇,又见战术奏效,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竟暂时顶住了胡人如同潮水般的猛攻。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并未能扭转整个战局的颓势。
胡人大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初次强攻受挫后,并未继续不计代价地猛冲猛打,反而如同潮水般缓缓后撤,在城外数里处重新扎下连绵营寨。
他们没有退走,只是将铁壁城如同铁桶般团团围住,旌旗招展,游骑四出,彻底切断了这座雄关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围而不攻。
这是更老练、也更恶毒的战术。
铁壁城虽坚,但仓促应战,存粮有限,更致命的是——水!
铁壁城数万军民的命脉,系于一条河流——发源于北部雪山,绕城西而过的疏勒河。
城内虽有数口水井,但水量对于大军而言只是杯水车薪,日常饮用、炊事、乃至守城所需的大量用水,主要依赖疏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