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朱雄英呻吟一声，艰难睁开了沉重眼皮。入眼是明黄色锦帐，鼻尖萦绕着淡淡龙涎香与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我…在哪儿？”
他下意识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一阵嘶哑的气音。
“醒了！皇长孙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略显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阵略显急促脚步声。
朱雄英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内侍服饰中年人正满脸激动地看着他，随后转身对外喊道：“快！快去禀报皇上和皇后娘娘！皇长孙醒过来了！”
皇长孙？皇上？皇后娘娘？
一股庞杂混乱记忆如同决堤洪水，猛地冲入他脑海。
李长歌，二十一世纪历史学博士，精通明史，在一次考古现场遭遇意外……
朱雄英，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嫡长孙，太子朱标嫡长子，年仅八岁，于洪武十五年五月……
两种记忆疯狂交织、碰撞，最终缓缓融合。
他，现在是朱雄英！
而今天，是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根据历史记载，朱雄英就是在今年五月薨逝！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我…刚穿越过来…就要死了？！”巨大恐惧和求生欲让他原本虚弱的身体爆发出了一丝力气，他猛地抓住了床沿，试图坐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千万别乱动！”那内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您这都昏迷两天了，御医署的几位大人轮流守着，可把皇上和娘娘急坏了！您要是再有个好歹，奴婢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脚步声，一个洪亮却带着难以掩饰焦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咱大孙醒了？真的醒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中带着风霜之色老者大步走了进来。他龙行虎步，自带一股难以言喻威严气势，仅仅是在那里一站，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来人正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衣着朴素、面带病容却难掩雍容气度的老妇人，被宫女搀扶着，眼中含泪，正是马皇后。
朱雄英（或者说，融合了李长歌灵魂的朱雄英）心脏狂跳。这就是活生生的朱元璋和马秀英！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帝后之一！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却被朱元璋一把按住。
“躺着！都给咱躺着！”朱元璋声音依旧很大，但那份刻意放缓的温柔，与他平日里雷霆之怒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粗糙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朱雄英小手，坐在床沿，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孙子的脸。
“大孙，感觉咋样？还有哪儿不舒服？跟皇爷爷说，皇爷爷把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给你找来！”朱元璋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皇…皇爷爷…”朱雄英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清明，“孙儿…孙儿让您和皇祖母担心了。”
这一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孺慕之情。
马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也坐到床边，轻轻抚摸着朱雄英的额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的好孙儿，你可是吓死祖母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朱元璋重重松了口气，扭头对身后喝道：“御医呢？还不快过来给皇长孙诊脉！”
几名一直候在外面的御医连忙弓着身子进来，小心翼翼地轮流为朱雄英请脉。
趁着这个间隙，朱雄英大脑在飞速运转。
“历史记载，朱雄英是病逝，死因成谜。有说是天花，有说是某种急症。但从我现在的身体感受来看，头痛、高热、乏力、咽喉肿痛……症状很复杂。绝对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些御医身上！明朝初年的医疗水平，对付这种来势汹汹的急症，风险太大！”
“我必须自救！利用我现代知识，至少要给御医指明一个方向，不能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试药！”
他回忆着现代医学关于各种急性感染性疾病的鉴别诊断知识，同时飞速地在脑中搜索明初这个时间点可能出现、具有类似症状的传染病。
这时，为首老御医战战兢兢地向朱元璋回禀：“陛下，皇长孙脉象浮数有力，乃外感时邪，内有郁热之症。高热虽暂时退去，但邪毒未清，犹在肺卫，仍需清解宣达，臣等拟方……”
一番文绉绉的话，核心意思就是：发烧退了点，但病根没除，我们准备开点清热解毒的药试试。
朱元璋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不太满意，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挥挥手：“快去！”
“且慢！”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床上的朱雄英身上。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惊讶看着他。
“大孙，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特别难受？”马皇后关切地问。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看着朱元璋，用一种带着孩童天真、却又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皇爷爷，孙儿睡着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白胡子老神仙……”
“哦？老神仙？”朱元璋出身底层，对神鬼之事向来颇为信服，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老神仙跟你说了啥？”
“老神仙摸了摸孙儿的头，说孙儿这不是普通的时气之疾，是沾染了……嗯……一种叫做‘戾气’的邪毒。”朱雄英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使用现代医学名词，“这种‘戾气’种类很多，有的通过呼吸传染，有的通过接触传染……孙儿这病，似乎……似乎身上可能会起些红点，然后变成水疱，若是水疱破溃感染，或是邪毒入里，便会更加凶险……”
他描述的是天花的症状，但他不确定自己得的是不是天花，只能借此提出一个更关键的预防概念。
他紧紧抓着朱元璋的手，眼神“纯真”而“担忧”：“老神仙还说，这‘戾气’传染性极强，皇爷爷、皇祖母，还有父王、弟弟妹妹们，近日最好……最好少来看孙儿。伺候的宫人也要用沸水煮过的布巾蒙住口鼻，接触孙儿或孙儿用过的东西后，必须用……用烈酒或者皂角反复洗手！宫中其他地方，最好也用醋或者艾草熏一熏，以防扩散！”
这番话一出，整个寝殿鸦雀无声。
御医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惊疑。隔离、消毒、防护……这些概念在这个时代并非完全没有，但由一个八岁的孩子如此清晰、有条理地说出来，而且是以“神仙托梦”的形式，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朱元璋的眼中精光一闪，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长孙一眼。这孩子，病了这一场，眼神似乎比以前更加清亮、更加沉稳了？这番话，真的是神仙所授？还是……
马皇后则是心疼地搂住朱雄英：“傻孩子，你是皇爷爷皇祖母心头肉，我们怎么能不来看你？”
朱雄英却固执地摇摇头，小脸上满是“坚持”：“皇祖母，孙儿怕……怕把病气过给您和皇爷爷！孙儿宁可自己难受，也绝不能连累你们！求皇爷爷、皇祖母应允！”
他说着，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既有孩童真情实感，也有李长歌刻意为之的表演。
朱元璋看着孙子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充满恳求与担忧的眼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一生杀伐果断，但对这个嫡长孙，却是倾注了毫无保留的疼爱。
“好！好！咱大孙孝顺！懂事！”朱元璋重重拍了拍朱雄英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就依你！皇爷爷和你皇祖母，还有你爹他们，暂时就不进你屋里了，在门外看你！宫里所有人都给咱按皇长孙说的办！用沸水煮布巾蒙脸，给咱用最好的烈酒洗手！哪个敢怠慢，咱扒了他的皮！”
帝王金口玉言一出，便是最高指令。
“奴婢遵旨！”殿内所有宫人内侍齐刷刷跪倒在地。
朱元璋再次看向朱雄英，眼神复杂，有欣慰，有疼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探究。
“大孙，你好好歇着。皇爷爷就在外面守着你，需要什么，就差人告诉皇爷爷。”他顿了顿，补充道，“你那梦……若是再梦到老神仙说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皇爷爷！”
“孙儿晓得了。”朱雄英乖巧地点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了！
不仅初步建立了“神仙托梦”这个合理的、超越时代的“信息源”，更重要的是，引入了基本的隔离消毒概念，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家人被感染和自己发生继发感染的风险。这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自救时间。
就在朱元璋起身，准备去外间吩咐更多事宜的瞬间，朱雄英的脑海中，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检测到宿主成功对当前时代重要历史人物（朱元璋）施加初步影响，微弱改变历史节点‘朱雄英之病’的进程……】
【历史锚点系统……正在激活……】
【1%…5%… 15%…】
【能量不足，激活进程暂停。请宿主获取更多‘锚点能量’。】
朱雄英瞳孔猛地一缩。
系统？！锚点能量？！
果然，穿越者的标配虽迟但到！
而这“锚点能量”，似乎需要他更深入地……改变历史？
他的目光越过朱元璋宽阔背影，望向窗外大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