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生寒首先嚷起来：“早知永夜要来，我爬什么地道？不如跟雪境拼个你死我活，我也绝对不算亏。他奶奶的！”
“雪境知道永夜要来了么？还这么兴风作浪？”
“听说李元一是不信的。星辰司和土地司的老臣都被处死了。”
“什么？星辰司的人也死了？”生烟很吃惊，抓住刚才说话的人问。
“是啊。早就死了，族人都不在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李元一说他们妖言惑众，蛊惑先帝。”
“此事当真？”生烟还不肯信。
“这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当年那么大的案子，你去霜华城随便抓个年纪大点的人问就知道了。”
生烟看着苍黄、苍雪，又看看大师兄。
这次本想去找找星辰司的人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但是……
线索又断了。
有人说道：“是啊！永夜又不是突然一下子来的，这些年洪水地震，又是裂死病，又有饥荒瘟疫，不都是永夜的前兆？”
在场的药师闻言都沉默了，各自心里默默盘算。
在这几年里山下医馆中接诊的病人里，由于营养不良引起的疾病，在灾荒中伤病的比例确实越来越高。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中间还有几方争战，不知永夜真正来临时，这个世界上还剩下多少人？
苍雪想起那没有眼睛的小黑鱼，黑鱼没有眼睛，在水底靠什么辨别方向？
她忽然看了一眼晚照，此时晚照正背靠着密道的石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此刻仿佛感受到苍雪的目光，又抬起头来，用耳朵微微侧对着苍雪。
苍雪收起目光，直觉告诉她，晚照和那条小黑鱼一样，都像是本来就属于黑暗的人。
是了。
晚照的身体，如果天生属于黑暗，几乎完美无缺。
想到这里，苍雪的心头一震。
洞中又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水中的生物捕猎完猎物，天顶上的白光渐渐消失。不知是熄灭了，还是去得远了。
洞中又渐渐恢复了一片黑暗。
只是那片刻的光亮如同梦境一般。
天舒几乎是痴了，用佩剑刻了一些文字记录，嘴里念念有词，守在洞里痴痴念念，一直到众人催促，这才重新上路离去。
一路上众人都在盘算。
生烟对苍黄道：“若真在地下生活，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生寒过来打岔：“不行不行，你瞧我们在这密道中才生活了多久大家都已经叫苦连天，你说一辈子生活在地下？我瞧此事决计不行！”
天舒也点头道：“吃一辈子鱼，那怎么行？”
生烟想起了阿爹，默然不语。
苍黄笑道：“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队伍中议论纷纷，有人担忧水源，有人担心食物，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天璇沉稳的声音：“‘生门’到了。”
众人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九死一生的最后一道关卡。
见到“生”门的字样，众人终于又打起了精神，有人兴奋得吹起了口哨：“若能出密道，这次我要吃掉一整只烧鸡！”
“你倒是想得美。悲鸣寺虽是新教，拜的是苏北真神，教徒有男有女，但终究继承了原先佛教的教义，不杀生，不饮酒。你想吃烧鸡？做梦吧！”
“我就是想想……想想也不行么？”
说笑间走了不远，却发现前面很快就已经没有路了，脚下只有一个一人大小的石洞。往下一看，黑黢黢的，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下弦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他凝重的面容。他将火折子往洞中一抛，那点光亮便如坠落的星辰般缓缓下沉。
火光所及之处，一个恢宏的地宫渐渐显露真容——
那是一个难以估量的巨大空间，火折子的微光甚至照不到边际。
而在对面的石壁上，一尊通天彻地的巨佛赫然矗立。佛像只有下半身显露在地宫之中，盘坐的莲台雕刻精美，垂落的衣褶仿佛还在随风轻摆。两只佛手平举胸前，似乎在托举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
火折子飘到半途便熄灭了，但那一瞬的景象已深深刻在每个人眼中。
苍雪浑身轻颤，这和自己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嗤——“
第二支火折子被点燃，划出一道弧线坠入黑暗。这次众人看得更清楚了：那佛身似乎与地面相接，但脖颈之上却瞧不见了，不知是什么佛像。
洞中寂静得可怕，只有火折子坠落时带起的细微风声。
在下方这宽阔阴森的地宫里忽然见到这么大半尊佛像，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下弦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密道各种情况都出人意表：“这巨大的佛像是做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黑暗中，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必惊慌。那佛掌正是为我们准备的落脚之处。”苍雪指向斜下方，“从这里跃至掌心，再顺着佛身攀援而下，便可抵达地宫。”
下弦的脸色一阵发白：“那么远？从这里到那佛像的手掌至少也有二十多米，而且是在我们的斜下方，并不是直下方。”
“所以用轻功跃过去。”
下弦见苍雪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更加愕然：“这谁能飞过去？”
苍雪斜了他一眼：“修为够的自然不在话下。”
“这说得倒是轻巧……”
“不如我来试试。”天璇走上前来。
“大师兄？”
“大师兄，这太危险了，而且地宫里那么黑，你若有半分差池便会掉下去。”
“是啊，不如我们从长计议，想个好办法。”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天璇却只是静静看着苍雪。两人目光相接，似有无声的默契在流转。
“大师兄。”天舒从人群中挤出来：“你一个人下去了能有什么用？就算你武功盖世，我们这里其他人呢？苍雪医师呢？生寒医师呢？病的病，伤的伤，也不能全都下去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大师兄去了出口，让悲鸣寺的僧人过来借个梯子让我们下去不也可以吗？”
“对啊，有人能过去就能搬救兵。”
众人又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法。天璇却只是静静等待苍雪的回应。
“带上这个。”苍雪解下自己腰上系着的琉璃盏，“地宫里太黑了，用火把容易熄灭，带着它你好辨别方位。”
天璇接过灯盏，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