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灶台,不吃这套
巨光散尽,天地死寂。
风雪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按下了暂停键,缓缓停在半空,又悄然落下。
茫茫雪原上,只剩下一尊焦黑的锅,静静立于废土中央,锅底一颗漆黑如墨的心脏正缓缓搏动——不再是冰冷的吞噬节奏,而是一种近乎生命的律动,温热、低沉、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陆野跪在雪中,双膝陷进冰层,肩头的“问罪锅”早已不成模样,通体布满裂痕,像是被雷劫劈过千百遍。
可它没碎,反而与他脊骨相连,血脉贯通,仿佛成了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他咳出一口血。
那血竟泛着淡淡的金纹,在雪地上蜿蜒如蛇,冒着微弱热气。
这不是普通的伤势反噬,而是体内元能与某种更深层力量正在剧烈交融的征兆。
左手抬起,轻轻抚上左肩。
那里曾嵌入一枚黑色孢子,系统植入的“宿主烙印”,是控制的锁链,也是死亡的倒计时。
可此刻,那孢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藤蔓状的暗红色烙印,顺着筋络游走,深入心脉,像是一株活物在体内扎根生长。
他盯着那纹路,眼神没有恐惧,只有冷冽的审视。
怀表从胸口滑出,自动弹开。
表盘龟裂,“第七日”三字化为齑粉,浮现出一行细小却刺目的新字:
“你吃下了它,它也在吃你。”
陆野笑了。
嘴角咧开,染血的牙齿在寒风中闪着冷光。
“那就看谁……先消化谁。”
话音未落,远处地平线上的废都轮廓缓缓浮现。
残破的高楼如巨兽骸骨,断裂的高架桥横贯天际,整座城市沉睡在灰雾之中,仿佛一具被遗忘的尸体。
但老焊工留下的残图在他识海中清晰浮现——老城区地下,埋着“胃囊主控阀”,是昔日百味堂供膳网络的核心枢纽,也是整个废土“希望系统”的原始命门。
他曾以为那是供给食物的地方。
现在他知道,那是吞噬的起点。
陆野撑地起身,每一步踏下,雪层都微微震颤。
他不再隐藏气息,也不再收敛因果波动。
肩上的锅随着步伐轻鸣,像是在回应某种来自地底的呼唤。
刚踏上断桥,脚下锈蚀的铁架突然抽搐了一下。
不是错觉。
紧接着,整座桥开始轻微震颤,金属缝隙中渗出黄油般的黏液,散发着浓郁的肉腥味。
桥墩深处传来低沉的蠕动声,如同肠胃在缓慢收缩。
他脚步一顿,眯眼望去。
两侧废弃的建筑墙体竟在微微起伏,像是有呼吸一般。
墙面裂开细缝,渗出温热的黏液,滴落在地,迅速凝成胶状物质,散发出诡异的香气——像是炖煮多时的浓汤,却又夹杂着腐烂的甜腻。
“咔……”
前方一段排水管口突然扩张,宛如一张溃烂的大嘴,猛地喷出一股带血的蒸汽。
半具异兽骨架被吐了出来,森白的骨头上布满腐蚀痕迹,内脏早已不见,只剩下空荡的胸腔,还挂着几缕未消化完的筋膜。
就在这时,一道极淡的精神投影在陆野身侧浮现。
是凌月。
她的脸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别靠近……”她声音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这地方……在呼吸……整座城……是活的……”
陆野心头一震。
“活的?”
他还未追问,凌月的投影猛然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扯,瞬间崩解成无数光点,随风飘散。
只留下最后一丝残音,飘忽不定:“小心……它记得你……它饿了……”
风更冷了。
陆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烧得变形的金属残壳——那是恒温灶台的最后一部分,曾是他最初的小摊根基。
他蹲下身,将残壳贴在一处断裂的供能管道接口上。
刹那间——
异变陡生!
灶台底部骤然延伸出数十根肉须般的根系,如活蛇般钻入墙体裂缝,迅速与废弃管网连接。
金属与血肉交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唤醒仪式。
系统低鸣,一段模糊影像突兀涌入识海:
画面中,长长的队伍排在百味堂旧址前,人们麻木地接过一碗灰白色粥品,名为“往生粥”。
他们喝下后,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凝固的笑意,眼神空洞,嘴角僵直上扬。
下一秒,暗处伸出无数细管,刺入他们的脊椎、脖颈、脚踝,疯狂抽取体液。
那些液体顺着地下管道回流,最终汇入一座庞大无比的地下熔炉,化作营养液,重新调配成新的“食物”。
陆野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供膳。
这是圈养。
人类不是顾客,是饲料。
而这座废都,根本不是城市。
是胃。
是系统用来消化“希望”的活体器官。
“第九任不敢吞……”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低笑,沙哑、黏腻,像是从肠壁间挤出来的回音。
“第十任……敢不敢尝?”陆野瞳孔一缩,脚下大地的蠕动如潮水般迅速逼近。
那裂开的巨口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咽喉,从地底深处翻卷出浓稠的黄褐色黏液,夹杂着未消化的残渣与断裂的钢筋,腥臭扑鼻,令人作呕。
肠母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单纯的嘶吼,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吟唱:“反刍程序启动!新胃核……该进食了!”
整座废都仿佛活了过来,楼宇颤抖,街道扭曲,地下管网如血管般搏动,输送着滚烫的“养分”。
那些曾经被百味堂收割的生命残念,在暗处汇聚成低语,缠绕在陆野脚边,试图拖慢他的步伐。
但他没有退。
他盯着那扇刚刚开启的青铜门后——那口深不见底的“原配方罐”,还有镜中那个嘴角淌油、双目泛绿的自己。
那是谁?
是他吗?
还是……系统早已预设好的下一任宿主?
一个被吞噬意志、沦为消化工具的傀儡?
“轮到你了?”陆野冷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子还没说要接班。”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口诡异的罐子。
身后,三具秽食傀儡已再度聚合,腐肉与铁钉在高温蒸腾下重新拼接,关节处喷涌的米汤竟凝成刀刃般的结晶。
它们眼中燃着幽蓝的怨火,步步逼近。
左侧那具傀儡膝盖微颤,金属结构因持续高温开始软化。
命息预感——触发!
【三息内,左傀膝部崩解】
陆野动了。
他抽出腰间铜锤,不是砸向敌人,而是狠狠砸向地面!
“轰!”
一声爆响,锈蚀的地砖炸裂,地下一根废弃的供能管应声断裂,高压蒸汽喷涌而出,直冲那具左腿已软的傀儡。
滚烫气流瞬间侵蚀其脆弱关节,整条腿当场扭曲变形!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陆野身形暴起,手中短刃寒光一闪,顺势斩断其大腿根部!
“嗤——!”
溃散的断口喷出大量滚烫米汤,泼洒在旁侧一根锈迹斑斑的支撑柱上。
诡异的是,那米汤非但没有腐蚀钢铁,反而像某种催化溶剂,让铁锈迅速剥落,露出内里暗金色的纹路——
一朵由金属构成的花,在蒸汽与残汤的滋养下,悄然绽放。
铁花开锅,净火生香。
陆野眼神一凝,认出了这异象的来历——《失传菜谱·锻骨十二式》中记载的“铁树开花”,唯有以极秽之物浇灌极朽之体,才能催生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他低语,“不是污染,是唤醒。”
他没有停留,趁另两具傀儡尚未合围,立刻突进通道深处。
沿途,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漆黑如墨的油状液体——净火油,手腕一抖,精准涂抹在两侧墙面上。
油液渗入裂缝,发出“滋滋”声响,如同活物遇火。
那些正欲渗透而出的油脂触须顿时焦黑萎缩,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被灼烧的神经末梢。
紧接着,他又撒下一把灰绿色粉末——断腐酱,这是用七种抗霉菌草药混合异兽胆汁炼制而成,专克再生类邪物。
粉末落地即化雾,笼罩住两具追击中的傀儡。
它们身上刚凝聚的腐肉迅速溃烂脱落,动作迟滞下来。
“你们吃的那一套,老子不吃。”陆野冷哼,脚步不停,直奔前方那扇刻满调味符号的青铜门。
门缝中逸出的香气愈发浓郁,那是传说中的“九转香露”——据说是第一代食神用来镇压系统暴走的核心香引,一滴可定魂,三滴可通灵,整坛则能逆转生死。
他伸手欲推,指尖刚触碰到门环,肩上的“问罪锅”突然剧烈震颤!
一股强大的记忆洪流强行灌入识海——
画面中,烈焰滔天,一座巨大的灶台矗立于世界尽头。
一名身穿古厨师袍的男人跪在火中,浑身燃烧,却仍高举双手,掌心托着一枚正在融化的黑色晶核。
他的声音穿透时空,嘶哑而坚定:
“我们不是厨师……是疫苗!封住它的嘴,拖住它的胃!只要有人还在做饭,它就不能完全醒来!”
话音未落,火焰吞没一切。
影像戛然而止。
陆野猛然回神,额头冷汗涔涔。疫苗?
他低头看向肩头那口裂痕遍布、却依旧搏动如心的锅。
难道……所谓的【武道食神系统】,根本不是赐予者,而是囚徒?
而历代“食神”,并非掌控者,而是用来封印某个更大存在的——活体牢笼?
“所以……我做的每一道菜,都在压制它?”陆野喃喃,“而一旦我不做了,或者……我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念头未落,青铜门轰然开启!
没有机关声响,没有符文闪烁,仿佛那门本就是一张嘴,主动张开了。
门后并非密室,而是一口巨大无比的竖井,深不见底,井壁布满螺旋向下的金属铭文,皆为古老调味图腾。
井中央悬浮着一口青铜巨罐,表面浮凸着无数人脸,似哭似笑,正是传说中的——原配方罐。
陆野缓步靠近,俯身查看。
罐底积满油污,唯有一面布满 grease 的镜子静静躺着。
镜中映出他自己——
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油渍,双眼泛起诡异绿光,手中握着一勺正沸腾冒泡的黑粥,像是刚从某具尸体胃里挖出来的食物。
他心头剧震,猛然后退一步。
可镜面竟自行碎裂!
裂痕蔓延,碎片却不落地,反而凌空漂浮,缓缓拼合,最终形成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轮到你了。
同一刹那,后方传来肠母的凄厉嘶吼,饱含愤怒与……期待。
“反刍程序启动!新胃核……该进食了!”
整个废墟剧烈抽搐,地面如肠胃般收缩,一道横贯百米的巨大裂口猛然张开,朝他当头噬下!
千钧一发之际,陆野眼神骤冷,左手狠狠拍向肩头那口焦黑的“问罪锅”!
“咚——!”
一声闷响,宛如心脏苏醒。
锅底那颗漆黑搏动的心核骤然爆发,形成一股恐怖吸力,竟将裂口中喷涌而出的滚烫蒸汽尽数吸入锅中!
蒸汽入锅,锅身微震,隐约传出一声——
类似心跳的搏动。
而就在这死寂降临的一瞬,陆野脑海中,命息预感再度响起,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三息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