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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脉钉转动的第三圈,陈观棋的指节已泛白。铜钉与基座摩擦的“嘎吱”声突然变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卡住了,紧接着,一股远超之前的狂暴能量顺着钉身冲上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溅在青铜令牌上,“地枢”二字竟被血浸透,发出妖异的红光。

“不好!”陈观棋心头剧震。镇脉钉转动的阻力突然消失,整根铜钉像是被地下的力量吸住,竟开始自行逆时针反转!他想按住,却发现手掌像粘在了钉身上,一股阴冷的吸力顺着手臂往他体内钻,桃木剑留在腰间的回魂草突然发烫,逼得他猛一咬牙,才没让那股阴力侵入心脉。

地面的震颤骤然变了节奏,不再是杂乱的晃动,而是有规律的起伏,如同巨兽的呼吸。青石板下传来“咔咔”的脆响,不是地脉断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挣脱束缚——刚才强行稳住的地气,竟在镇脉钉的反转下,催生出更恐怖的能量。

“怎么回事?”陆九思在休门处大喊,龙元玉佩的金光突然剧烈跳动,护罩外的空气扭曲起来,他能看到远处的山影正在晃动,明明是清晨,天空却暗得像黄昏,“天怎么黑了?”

陈观棋抬头,只见鬼市上空的雾气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形成巨大的漩涡,旋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隐约有电光在里面闪烁。他这才明白灯娘子为何说镇脉钉只能撑半个时辰——这东西根本不是用来稳脉的,是天枢支埋下的“破脉钉”,顺时针转是暂时镇压,逆时针转才是它真正的用处:彻底搅碎地脉!

“是陷阱!”陈观棋怒吼着试图阻止镇脉钉反转,却发现铜钉像是长在了基座里,纹丝不动。他体内的阳气顺着手臂被疯狂抽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冤魂要顺着这股吸力钻进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同惊鸿,从鬼市入口掠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只听见“唰唰”几声,数道黄符破空而出,在空中骤然展开,以九宫方位排列,符纸中央的朱砂符文同时亮起,组成一张金光闪闪的网,精准地罩向那些喷涌黑气的裂缝。

“滋啦——”

黑气撞上符网,发出如同热油泼雪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雾。那些狂暴的黑色气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竟硬生生被压回裂缝里,连带着地面的震颤都平缓了几分。

陈观棋趁机挣脱镇脉钉的吸力,踉跄后退,看向来者。

那是个穿素白道袍的年轻女子,墨发用木簪束起,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穗是玄枢阁特有的银丝缠玉。她腰间挂着块巴掌大的银令,令牌上刻着“玄枢”二字,边缘镶嵌着七颗小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是玄枢阁的七星令,至少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女子没看他,只是抬着左手,指尖捏着个复杂的法诀,维持着空中的九宫符阵。她的侧脸线条利落,眉峰微挑,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扫过混乱的鬼市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在评估损失。

“玄枢阁白鹤龄,奉令查湘西地脉异动。”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如泉,却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那些裂缝,“谁让你们动镇脉钉的?”

陈观棋捂着发麻的手臂,回魂草的暖意正慢慢驱散侵入体内的阴寒:“地脉暴走,不得不动。”

“不得不动?”白鹤龄终于转过身,冷瞥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个不懂事的孩童,“逆点龙灯破灯图,本就伤了阴脉,你再用镇脉钉强行锁阳脉,可知阴脉阳脉早已纠缠百年?强行断脉,只会引发山崩,整个辰州都会被埋进地底!”

她指尖微动,空中的九宫符阵突然收缩,金光更盛,那些裂缝开始缓缓合拢,黑气压根再也冒不出来。她这才收回手,符阵化作光点消散,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

陆九思忍不住道:“可刚才地气确实稳住了……”

“那是回光返照。”白鹤龄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龙元玉佩上,眼神微凝,“人枢支的龙元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陈观棋,地脉支传人。”陈观棋上前一步,挡在陆九思身前,“这位是陆九思,人枢支后人。我们是为追查天枢支踪迹而来。”

白鹤龄听到“地脉支”三个字时,眉头皱了皱,视线在他腰间的桃木剑和手中的青铜令牌上转了一圈:“地脉先生的徒弟?”

“是。”

“难怪这么莽撞。”白鹤龄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你师父当年就吃过急功近利的亏,没想到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一个路数。”她走到高台边,检查镇脉钉的基座,指尖敲了敲铜钉,“这钉子被动过手脚,里面灌了‘化阳水’,顺时针转时还好,一旦反转,就会吞噬阳气,催化地脉中的阴煞——是天枢支的手笔,专门用来对付你们地脉亲。”

陈观棋心头一凛。刚才若不是回魂草护着,他的阳气恐怕已被吸尽,变成个废人。这白鹤龄一眼就看出猫腻,显然对天枢支的手段极熟悉。

“玄枢阁早就知道镇脉钉有问题?”

“三年前就察觉了。”白鹤龄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罗盘,指针在镇脉钉上空疯狂转动,边缘的刻度亮起红光,“地脉异动的源头就在这里,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拔除。你们今天破了灯图,反而给了他们启动陷阱的机会。”她收起罗盘,看向陈观棋,“墨无常是不是来过?”

“是。”陈观棋将墨无常的言行复述了一遍,包括龙门墟的乱龙阵和七月初七的约定。

白鹤龄听完,脸色沉了下去:“他果然要动诛仙台。”她看向鬼市外的晨雾,“玄枢阁在龙门墟布了暗桩,三天前突然失联,看来已经出事了。”她转向陈观棋,“你们打算怎么办?”

“去龙门墟阻止他。”

“就凭你们两个?”白鹤龄挑眉,“墨无常的‘蚀骨铃’能催散魂魄,天枢支在诛仙台布的‘九幽冥火阵’,连玄枢阁的长老都未必能破。你们去了,就是送命。”

陆九思不服气:“那难道看着他们唤醒毒龙?”

“自然不能。”白鹤龄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图,摊在高台上,“玄枢阁的大队人马三天后到,在此之前,我要去龙门墟查探虚实。你们若想跟着,就得听我的号令,不许擅自行动。”她的目光落在陈观棋手中的青铜令牌上,“这半块‘地枢令’,或许能派上用场。”

陈观棋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都是天枢支的据点和暗哨,标注得极其详细,比灯娘子留下的半张地图周全得多。他知道,单凭他们两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龙门墟。

“可以。”他点头,“但我们有条件——查到的天枢支线索,玄枢阁不能独吞。”

白鹤龄冷笑一声:“玄枢阁查案,从不会藏私。倒是你们地脉支,当年若不是你师父把地脉图藏起来,天枢支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她似乎不愿多提旧事,将地图卷好递给陈观棋,“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走玄枢阁的密道,能避开大部分眼线。”

说罢,她转身走向古槐,长剑出鞘,剑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树皮竟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石阶。

“这是……”陆九思惊讶地睁大眼睛。

“玄枢阁百年前挖的密道,直通龙门墟外围。”白鹤龄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不想被天枢支的眼线发现,就快点跟上。”

陈观棋将青铜令牌收好,对陆九思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跟上。走进密道的瞬间,身后的树皮自动合拢,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密道里很干燥,两侧的石壁上每隔几步就嵌着盏长明灯,火苗是稳定的青色,显然用的是特制的灯油。白鹤龄走在最前面,步伐轻快,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偶尔抬手拂过石壁上的凸起,头顶就会落下隐蔽的踏板,避开底下的陷阱。

“玄枢阁对湘西的掌控,比我想象的深。”陈观棋低声对陆九思道。

陆九思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元玉佩。他总觉得白鹤龄的眼神有点奇怪,尤其是看他玉佩的时候,不像审视,更像……确认。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鹤龄突然停在一处岔路口,路口有三个通道,分别刻着“天”“地”“人”三个字。她转身问陈观棋:“选哪个?”

陈观棋看向三个通道。刻着“天”字的通道阴风阵阵,隐约有铃铛声;“地”字通道传来水声,像是有暗河;“人”字通道最安静,却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想起师父笔记里的话:“玄枢设局,常以天地人为饵,天藏杀,地藏困,人藏机。”

“选‘人’字通道。”陈观棋笃定道。

白鹤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跟我来。”她走进“人”字通道,边走边道,“这是玄枢阁的‘三劫道’,天枢支的人通常会选‘天’或‘地’,觉得‘人’字最险,其实最安全。”

通道深处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陆九思忍不住问:“这里面……死过人?”

“是玄枢阁的密探。”白鹤龄的声音低沉了些,“半年前追查天枢支的‘活葬符’,在这里被伏击了。”她指着前方的拐角,“那里有具尸体,你们等会儿看到了别慌,是自己人。”

转过拐角,果然看到具穿着玄枢阁服饰的尸体,靠墙坐着,胸口插着柄黑色的短刀,刀身上刻着天枢支的标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却没有散发出恶臭,反而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着——是玄枢阁的“镇魂符”。

陈观棋注意到,尸体的手指指向墙壁,那里的砖块颜色比别处深。他走上前,按动那块砖,墙壁“咔哒”一声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小小的瓷瓶。

“是‘活葬符’的样本。”白鹤龄拿起瓷瓶,倒出一张黄符,符上画着个扭曲的人形,四肢被锁链捆着,正是活葬村的图案,“天枢支在龙门墟用活人炼制这种符,贴在祭品身上,能让他们在活埋后魂魄不散,成为滋养毒龙的养料。”

陆九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想起了活葬村的骨笛,想起了爹娘笔记里的记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观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白鹤龄道:“继续走吧,早一刻到龙门墟,就能多救几个人。”

白鹤龄点点头,将瓷瓶收好,带着他们继续深入。密道的尽头渐渐透出光亮,隐约能听到水流声和人语,显然快到出口了。

就在这时,陈观棋腰间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动,回魂草的暖意变得灼热。他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有东西跟着我们。”

白鹤龄也握紧了长剑,眼神锐利如鹰:“是守脉灵。”她看向陈观棋,“你果然引来了它。”

通道深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着脚在石板上走。一个模糊的白影从黑暗中浮现,没有五官,只有团柔和的光晕,正是老者说的守脉灵。它停顿在陈观棋面前,光晕轻轻晃动,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转向白鹤龄,光晕突然变得刺眼。

“它好像……对玄枢阁有敌意?”陆九思躲在陈观棋身后,小声道。

白鹤龄的脸色凝重起来:“守脉灵认主,只服地脉亲。看来它不喜欢外人插手地脉的事。”她慢慢后退,“别挡它的路,我们走。”

守脉灵没有追,只是停在原地,光晕目送他们离开。陈观棋回头时,隐约看到那团光晕里,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个穿蓝布衫的老者,正对着他微笑,眼神慈祥得像师父。

他心头一震,再定睛看去,守脉灵已经重新化作模糊的白影,隐入黑暗中。

密道的出口藏在一处瀑布后面,外面是片茂密的竹林,远处隐约能看到连绵的山脉,正是龙门墟的方向。白鹤龄收起长剑,对两人道:“穿过这片竹林,就是龙门墟的外围。从现在起,不许说话,跟着我的脚印走,别碰任何标记着红绳的竹子。”

她率先走进竹林,脚步轻盈得像猫,踩在厚厚的竹叶上,几乎没发出声音。陈观棋和陆九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紧随其后。

竹林深处,雾气渐浓,隐约能听到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人低低的啜泣,像是来自地底。陈观棋知道,他们离天枢支的核心秘密,越来越近了。而那潜藏在暗处的守脉灵,不知会在何时,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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