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秋看着母亲毫不犹豫拉着媳妇就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扬起了一个纵容又带着点好笑的弧度。他认命地调整了一下身上那些沉甸甸的行李，迈开长腿，默默地跟在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身后。
走出拥挤的站台，来到车站外的空地上，秦婆子还紧紧拉着杨柳的手不放。她侧着头，看着杨柳，越看越是喜欢。
“闺女啊，之前就听别人说杨家村有个好闺女，哎呀，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好的闺女嫁给我个傻儿子，哈哈哈。”
秦婆子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话语直白而热烈，没有丝毫城里人的弯弯绕绕，“你模样，这气度，比画上的人还俊！我们晏秋这小子，傻人有傻福，能娶到你，真是我们老秦家祖坟上冒青烟，烧了高香了！”
这毫不掩饰的、近乎夸张的夸奖，让杨柳的脸颊瞬间飞起了两朵红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像是被灌了蜜一样甜。她能感受到，婆婆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不掺一丝虚假。
“娘，您别这么说……我、我没那么好……”杨柳小声地谦逊着。
“怎么不好？我看就是顶顶好的！”秦婆子大手一挥，语气笃定，“比我们村里那些姑娘媳妇，强到天上去了！你可是咱们老家那十里八村都有名的俊闺女，晏秋这小子有福气，要是他不好好对你，你告诉娘，娘拿擀面杖揍他！”
走在后面、负重前行的秦晏秋，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出声抗议：“娘！我才是您亲儿子！”
秦婆子头都没回，洪亮地甩过来一句：“亲儿子咋了？亲儿子要是敢欺负我这么好的儿媳妇，照样揍！”
这话引得杨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被行李淹没、还遭到“威胁”的秦晏秋，眼里满是笑意。
秦婆子看着小两口这眉眼交流，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她拉着杨柳，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路上见闻，问她在这里习惯不习惯，工作累不累，那关切的神情，那质朴的话语，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进杨柳的心田。
之前所有的忐忑，所有关于婆媳关系的潜在担忧，在这一刻，都被这真诚而热烈的接纳冲刷得无影无踪。
从火车站回到部队大院那间小小的平房，秦晏秋将母亲那硕大的行李卸在堂屋角落，来不及细看，便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母亲和媳妇出了门。
他心疼母亲舟车劳顿，更想让她尝尝城里饭店的滋味，径直将两人带到了镇上那家还算体面的国营饭店。
午时的饭店人声鼎沸，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红色的标语，圆桌方凳摆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弥漫着油脂和饭菜的香气。
秦婆子一进门，那双看惯了乡野地头的眼睛便有些不够用了。她看着那亮堂堂的玻璃窗，刷得雪白的墙壁，穿着白色围裙、端着盘子穿梭的服务员，还有墙上那张写满了菜名的黑板，脸上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新奇和局促。
“哎呦，这地方……真气派。”她小声对身边的杨柳说，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件打了补丁的罩衫在周围齐整的衣着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秦晏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排母亲坐下，指着那写在一块黑板上的菜单。“娘，您想吃点啥，我给你念一念。”
秦婆子看着黑板上面的字她认得不全，但那标价后面的数字却看得她心头直跳。“这……这咋这么贵？一盘炒青菜都快赶上咱家买斤肉的钱了！”她咂咂舌，“要不……咱回家做去吧？费这钱干啥？”
“娘，您就放心吧，儿子请得起。”秦晏秋又把菜单念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您难得来一趟，就当是见见世面。想吃什么就点，别心疼钱。”他又冲杨柳说:“小柳，你也点，挑你爱吃的。”
杨柳会意，声音柔和地对婆婆说：“娘，这家的红烧肉做的不错，软烂入味，限量供应的，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咱们点一个。再来个清蒸鱼吧，营养好，也清淡。再配个时令青菜，烧个汤，您看行不？”
秦婆子听着儿媳妇温声细语的安排，看着儿子坚持的目光，心里的那点拘谨和心疼渐渐被一种“我儿子出息了、带我享福了”的骄傲和喜悦所取代。
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连连点头：“行！行！你点，你点！你点的娘都爱吃！”她又盯着杨柳瞧，越看越觉得这媳妇又俊又贴心，“多点些，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好的补补！瞧这手腕细的，风一吹就得跑喽！”
这直白的关心让杨柳心里暖融融的。她依言又加了个葱油饼，这才让秦晏秋去结账。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秦婆子拿着筷子，有些不知先从哪道菜下口。杨柳体贴地给她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又舀了一勺嫩白的鱼肉放在她碗里。“娘，您尝尝这个。”
秦婆子将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嗯！香！真香！城里大师傅的手艺就是不一样！”
她吃得津津有味，却也不忘一个劲地给杨柳夹菜，“你也吃，别光顾着我！这个好，你吃这个！”
一顿饭，就在秦婆子不断的“见世面”的感慨和对儿媳妇“太瘦”的关心中，愉快地结束了。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秦晏秋和杨柳相视一笑，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下午，秦晏秋和杨柳都要回单位上班。临出门前，杨柳细心地将婆婆安置在早已收拾好铺着崭新被褥的床上。“娘，您坐了一天多火车，肯定累坏了，下午好好睡一觉。晚饭等我们回来做就行。”
秦婆子确实有些乏了，毕竟年纪不饶人。她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摸着松软暖和的被子，心里熨帖得不行，连连摆手：“你们快去上班，别耽误正事！我歇会儿，歇会儿就好。”
安顿好母亲，小两口这才匆匆赶往各自单位。
杨柳一到办公室，还没坐稳，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同事就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好奇和几分心照不宣的同情。
“杨老师，接婆婆回来了？怎么样？老太太好相处不？”快人快语的王老师第一个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