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京城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些。
王府井大街上还飘着烤红薯的焦香，国营百货商店的橱窗里挂着新款的羽绒服，玻璃上凝着薄薄的白汽。
徐安然裹着枣红色的短款羽绒服，围巾绕了两圈，鼻尖冻得通红，却忍不住伸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雪花。
“宁浩你看！真的下雪了！”
她蹦跳着跺脚，积雪落在黑色灯芯绒裤子上，沾出点点白痕，“我就说今年冬天会早下雪，你还不信！”
宁浩穿着厚羽绒服，手里拎着刚买的冰糖葫芦，山楂裹着晶莹的糖壳，在漫天雪花下泛着红。
他看着女孩雀跃的模样，眼底漾着笑意，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碎雪：“是，你说的都对。”
路边的自行车铃叮铃作响，几位穿着棉袄的孩童追着雪花奔跑，树梢，屋顶，地面，全都一点点被雪花轻轻覆盖。
眼前所见正在一点点被雪花的白色占满，连周围的路人，商贩，过往的车辆都变慢了起来。
雪是一种会让世界变慢的物质。
雪越下越大，起初是细碎的雪沫，渐渐变成鹅毛般的雪片，簌簌地落下来，给灰色的京城裹上了一层白纱。
两人顺着大街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山公园门口，门票还是两元一张，检票的大爷裹着军大衣，嘴里哈着白气。
公园里的柏树枝桠上此时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两人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天地间静得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声音。
远远望去，偶尔能看到几个人影，想来也是出来看这第一场雪的。
徐安然小跑到一片开阔的雪地中央，张开双臂转了个圈，红色的身影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耀眼。
“宁浩！你快过来！”
她朝着他挥手，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像盛了星光。
“你看这雪，多白啊，多干净，整个世界都像被雪洗了一遍。”
宁浩缓步走过去，冰糖葫芦的甜香混着雪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盈盈的眉眼，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两个人仰着头，在雪地里转圈，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安然，”
宁浩轻声唤她，声音被雪花衬得格外温柔，“你说雪为什么这么好看？”
徐安然歪着头看着漫天雪花，指尖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因为它纯洁啊，而且很少见，所以才珍贵。”
徐安然伸出双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指尖冻得泛白，却依旧固执地伸着手，让雪花落在掌心——凉丝丝的触感转瞬即逝，化作一小片湿痕。
她蹦跳着往前走，雪地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鼻尖沾着未化的雪沫，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我记得你一直喜欢下雨天。”
她忽然侧过头，声音被雪花裹得软乎乎的。
宁浩并肩走在她身侧，头发和肩头上已落了层薄雪。
他看着女孩专注接雪的模样，眼底漾着化不开的笑意：“嗯，我是喜欢下雨天多一些。”
“为什么呀？”
徐安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像碎钻，“下雨天路又滑又难走，出门都不方便，窝在家里多闷。”
她说着又伸手去接大片飘落的雪花，可雪粒还没攒成雪球就开始化了，只好悻悻地搓掉手上的湿气。
她和宁浩都是村子里的，一到下雨天，村里的泥土路根本没法走人，一脚就陷进去了，出门一趟，每次回来鞋底都是厚厚的一层泥巴，进门前还要用石头或树枝给弄掉了才行，而且鞋子也肯定脏了。
“雨天有雨天的妙处。”
宁浩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屑，指尖不经意触到她温热的耳廓，“比如窝在炕上盖着厚棉被，听雨水打在窗棂上的滴答声，睡得格外香。”
“哈哈，被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下雨天适合睡懒觉了。”
徐安然笑得眉眼弯弯，注意到他头上的积雪，便踮起脚尖，用冰凉的小手轻轻扫着他头发上的雪花。
“不过我还是喜欢下雪天——就这样拉着你出来走走，看满眼的白，多舒服。”
在她看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手拉手在雪中漫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就像是现在，她就觉得很幸福。
她的指尖带着雪的凉意，不经意间划过宁浩的发梢时，宁浩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将她冰凉的小手裹在其中，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那咱们就约好，”他低头看着她，眼神认真又带着几分狡黠，“以后下雪天，我陪你出来赏雪；下雨天，你陪我在家睡觉。”
徐安然的脸颊“唰”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轻轻挣了挣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才不要！”她嘟着嘴，睫毛轻轻颤动，带着点娇嗔，“你个大色狼。”
宁浩却没松手，反而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裹着雪的清冽气息：“我是喜欢下雨天，但也没不喜欢下雪。雪是睡着的雨。”
“雪是睡着的雨……”
徐安然重复着这句话，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她的身影，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漫天飞雪，一头栽进了他的温柔里，再也拔不出来，彻底沦陷了。
宁浩看着雪中的小丫头，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俏脸，垂涎欲滴的红唇，哪里还能忍得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宁浩微微俯身，温热的唇轻轻覆在了她的唇瓣上，像一片雪花轻轻落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落在他们的肩头、发间，将两人的身影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
徐安然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宁浩，却又不舍得。
这是她梦里想过的最浪漫的场景，漫天白雪中，宁浩和他在雪地中间拥抱亲吻。
一分钟后，她才挣脱了宁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红的都要冒白气了。
好在她快速看了一眼周围，雪下的很大，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心跳的厉害。
她趴在宁浩的怀里，轻声说道：“宁浩，往后每一场雪，每一场雨，我都想陪着你。”
宁浩内心一颤，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手上用力将她抱紧在了怀里。
远处风雪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京剧的唱腔，唱腔婉转，混着雪花飘落的声音，成了这个冬天最动听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