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墨追问楚烟明事件的后续:“那……你怎么回答的?”
叶晓月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厌倦:“还能怎样,无所谓了。”
林墨墨看着叶晓月这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心头最后一点关于楚烟明的纠结也散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话题转向了叶晓月转学的原因。
“晓月,”林墨墨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你成绩那么优秀,为什么要去云岫啊?天启不好吗?”
叶晓月靠在椅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在那读不是读?反正最后不都得上大学。结果一样,过程……选个顺心的。”
林墨墨还是难以理解。“可你这么优秀……”她顿了顿,“留在天启机会更多吧?去云岫,岂不是有点……嗯,‘便宜’云岫了?”
叶晓月转过头,视线对上林墨墨的眼睛,:“其实,天启在我眼里……还真不如云岫。”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云岫没有漫天飞舞、伤人无形的流言,没有‘朋友’突如其来的背叛,更没有那些藏在笑脸下面的勾心斗角,清净。”
“清净”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释然。
林墨墨怔住了。
叶晓月描述的云岫,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瞬间刺破了她混沌的记忆。
她仿佛被拉回到小学时的天启,那时候,操场上的阳光似乎更明媚,树荫下的笑声也更纯粹一些……究竟是那座叫“天启”的象牙塔变了颜色?
还是她们长大了,看世界的眼睛蒙上了尘埃?
又或者……是人,都不一样了?
初中的三年,对她而言,不过是懵懵懂懂地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消耗着本该鲜活的时光。
此刻,云岫这三个字,成了一个遥远的、带着暖意的符号,一个她可能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
“那……”林墨墨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向往,“你在云岫认识的朋友多吗?”
提到云岫的朋友,叶晓月脸上那层惯常的淡漠悄然融化了几分,眉眼间甚至染上一丝真实的暖意,嘴角也柔和地上扬:“挺多的,都……挺有趣。”
“是吗?真好啊……”林墨墨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羡慕,随即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黯然,眼帘低垂,“我好想认识他们……可惜……”
她停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概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晓月看着她低垂的头顶,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如果可以,我相信你也会被他们打动到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林墨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像是想要抓住这份描述中的温度:“我很好奇……你在云岫的这一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感觉……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叶晓月微微歪头,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这个嘛……”她顿了顿,“故事还挺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想听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好。”林墨墨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期待的、久违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病房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方块。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但此刻似乎被另一种氛围稀释了。
叶晓月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溪水般缓缓流淌,林墨墨安静地听着,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浅笑,原本苍白的脸颊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的心,像是被温水轻柔地浸泡着,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东西,似乎短暂地松动了。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难得的宁静平和,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十月中旬。课间,佘佳怡蹦跳着跑到叶晓月座位旁,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小叶子,你们来做交换生到底是几个月来着?”
叶晓月停下手中的笔:“两个月。”
“啊~~才两个月啊?”佘佳怡立刻夸张地垮下脸,拖长了声音抱怨,肩膀也耷拉下来,“为什么不是一学期啊……这也太短了吧!”
叶晓月看着她孩子气的失望,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语气却依旧淡然:“我觉得挺长的了,而且……有点想云岫了。”
“云岫?”佘佳怡惊讶地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云岫好吗?”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天启几乎是完美的代名词。
“非常好。”叶晓月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
“哈?!”佘佳怡更加难以置信,声音都拔高了些,“什么学院竟然……竟然比天启还要好?!”
叶晓月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天启有它的好,但对我来说……云岫更好。”她顿了顿,“更……适合我。”
“哦……”佘佳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了。她想起之前在操场上那会儿,试探着问:“那你在云岫人缘一定超级好吧?怪不得那天那些人指着你鼻子骂,好像有好多人都在站出来替你说话……”
叶晓月没有立刻回答,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佘佳怡又兴致勃勃地问了一些问题,叶晓月都一一为她解答。
黄昏时分,铃声一落,叶晓月便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东西,快步走向宿管办公室。
她熟练地跟宿管请了假,随后脚步匆匆地走出校门,汇入街道的人流,目的地明确——医院。
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微弱滴答声。
林墨墨安静地躺在床上,侧着身,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孔和散落在枕边的几缕黑发。
她看上去睡得很沉,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叶晓月立刻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她今天本来心情不错,想着可以多和墨墨聊聊,让她开心开心,然而,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的瞬间,叶晓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一个纯白的、没有任何署名的信封,静静地伏在柜面上。
而在信封旁边,赫然是是一个白色的药瓶,瓶口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那瓶子叶晓月认得,是安眠药。
此刻叶晓月猛地扑到床边,双手用力抓住林墨墨单薄的肩膀,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撕裂般颤抖,尖锐得不像她自己:
“墨墨?!墨墨!!!醒醒!你看看我!!林墨墨!!!”
掌心下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回应。
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灰,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巨大的恐慌瞬间吞噬了叶晓月所有的理智。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向墙上的紧急呼叫铃,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拍打着那个刺目的红色按钮!
“医生!护士!!!救命啊!!!快来救人!!!!”
她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凄厉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也惊动了整个楼层。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纷沓而来!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医生和护士瞬间涌入,带着一阵风,迅速而粗暴地推开僵立在床边的叶晓月,将林墨墨的床围得水泄不通。
听诊器冰冷的触感,氧气面罩的覆盖,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管线被快速连接……刺耳的仪器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混杂着医生急促短促的指令和护士匆忙的应答。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冰冷的钢铁器械运作的声音和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叶晓月被混乱的人潮挤到了冰冷的墙角,身体僵硬地靠着墙壁才勉强支撑着没有滑倒。
她浑身冰冷刺骨,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视线模糊,只能死死地盯着急救人群的缝隙中,林墨墨那只无力垂在床边、毫无血色的手。
那只手不久前还轻轻握着她的手,听她说云岫的趣事。
第一次,死亡的气息如此浓烈、如此具象地扑面而来,冰冷而狰狞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看着医生护士们凝重而忙碌的背影,听着仪器发出的不祥的嗡鸣和滴答声,看着林墨墨毫无生气的脸淹没在众多身影之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和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像一个被遗弃在风暴中心的木偶,除了目睹,什么也做不了!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