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力玄碑崩碎的黑色碎片，如同骤雨般簌簌落下，砸在光洁的白玉广场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那弥漫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充斥着石粉的呛人味道，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死寂”的震撼。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个世纪。
高台之上，赵长老那张倨傲的脸庞，此刻色彩纷呈，先是难以置信的煞白，旋即转为被当众打脸的涨红，最后定格为一种铁青色的惊怒。他身下的座椅早已化为齑粉，周身不受控制逸散出的凌厉气息，将脚下的玉砖都切割出道道白痕。“玄碑……碎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充满了荒谬感。这测力玄碑传承悠久，足以承受初入地武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如今竟被一个无灵根、无罡波动的少年，用最纯粹的肉身力量轰爆？这彻底颠覆了他数百年的认知！
外院大长老玄明子，雪白的长眉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中，精光爆射，死死盯住烟尘中缓缓收拳而立的青色身影。他比赵长老看得更深，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那股力量爆发时，少年体内奔腾如远古巨兽般的气血，以及那一闪而逝、充满蛮荒霸道气息的暗金纹路。“此子……绝非寻常！”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瞬间推翻了之前对叶尘“或许体质特殊”的初步判断，这分明是一种他闻所未闻的、专走肉身成圣的恐怖传承！学院这次，怕是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异数”。
台下，人群的寂静终于被打破，如同烧开的滚水，轰然炸锅。
“碎……碎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百万斤刻度！他刚才的力量冲破了百万斤刻度！”
“肉身之力，怎么可能达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人吗？”
“无灵根……难道走的是上古体修的路子？可体修也没这么变态啊！”
惊呼声、倒吸冷气声、质疑声、骇然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先前那些嘲讽得最起劲的世家子弟，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看向叶尘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嫉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个来自偏远郡城的“土包子”，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出身和天赋，践踏得粉碎！
虚无法周身那扭曲的空间波纹平复了下来，他妖异的紫眸中慵懒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极富兴趣的弧度：“有意思……真有意思！肉身成圣之路？竟能在灵武境便拥有如此伟力……叶尘，我记住你了。”他感觉体内的太虚罡气，都因这极致的力量展现而微微躁动。
星皓月周身环绕的星辉一阵紊乱，他面色凝重，皇子的威严被前所未有的严肃取代。清虚眸中的剑意几乎要透体而出，在他眼中，叶尘那具身体仿佛化成了一柄未经雕琢、却蕴含着开天辟地力量的无上剑胚。冰璃红唇微张，周身的冰火气息明灭不定。金万贯小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最珍贵的几个储物袋，似乎在评估自己一身宝贝能不能扛住那一拳。幽夜黑袍下的阴影剧烈翻涌，那股阴冷气息中，首次掺杂了名为“忌惮”的情绪。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少年心潮澎湃的惊天逆转，叶尘却只是缓缓站直了身体。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紧绷的弓弦松弛下来。手臂上那骇人的暗金纹路已悄然隐没于皮肤之下，奔腾咆哮的气血洪流也重归平静，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心，深邃如渊，平静地扫过全场一张张写满震惊的面孔，最后落在那位呆若木鸡的记录导师身上。
“请问，这力量，可够资格？”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轰碎玄碑的不是他，他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但这平静的话语，却比任何嚣张的宣言更具力量，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那记录导师猛地一个激灵，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脸上阵红阵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竟一时失声。他求助般地望向高台。
玄明子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测力玄碑，刻度至百万斤而碎。叶尘，力量一项，超等！记录！”
“超等”二字一出，场中再次一静。四象学院考核，评价分为“劣、可、良、优、超等”五级，“超等”乃是最高评价，非惊才绝艳者不可得！历史上，能在某一项获得“超等”评价者，无一不是后来名动北域的巨擘！而叶尘，一个无灵根者，竟在力量上获得了“超等”！
赵长老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广场中央那崩碎的玄碑碎片，以及玄明子不容置疑的态度，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冷哼一声，目光阴鸷地剐了叶尘一眼。
“第一项考核结束！”玄明子不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直接宣布，“休整一炷香。随后，进行第二项考核——意志考验，‘炼心路’！”
命令下达，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没有人再敢公然嘲讽叶尘，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与排斥却更加明显。他周围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小片区域，人们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披着人形的洪荒凶兽，敬畏中带着疏远。叶尘乐得清静，默默走到广场边缘，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刚才那一拳，看似轻松，实则也调动了他目前肉身的大部分力量，需要稍作恢复。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更多探究的、甚至带有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但他心神守一，浑不在意。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玄明子长老袖袍一挥，广场边缘，那原本看似普通的一片白玉地面，突然亮起无数道复杂的符文，光华流转间，一座巨大的阵法被激活。阵法中心，云雾翻涌，渐渐凝聚成一条蜿蜒向上、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小路。石阶古朴，散发着沧桑气息，而阶梯两侧及上空，则是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七彩迷雾，隐隐传来各种摄人心魄的嘶吼、低语、幻象光影，令人望之心神不宁。
“炼心路，考验道心意志！”一位负责引导的导师肃然道，“踏入此路，便会引动内心诸般杂念、恐惧、欲望，滋生无尽幻象。心志不坚者，轻则心神受创，考核失败，重则可能沉沦幻境，伤及神魂！尔等需谨守本心，步步为营！坚持走过三百阶，即为合格！登顶千阶者，可为优等！现在，考核开始，顺序依旧按之前名单！”
虚无法第一个动身，他紫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周身空间微微波动，仿佛将自身与这片天地隔开了一层，一步踏入炼心路，身影瞬间被七彩迷雾吞没，步伐看似不快，却异常稳定，转眼间便上了数十阶，幻象似乎对他影响极小。
星皓月、清虚等人也依次进入，各展手段。星皓月周天星辉护体，清虚人剑合一，剑意斩破虚妄，冰璃冰火气息环绕，金万贯身上宝光闪烁，幽夜则化身阴影融入雾气……这些顶尖天才，各有抵御幻象的秘法。
轮到叶尘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肉身力量恐怖到变态的家伙，意志力是否同样坚韧？还是说，他只是个空有力量的莽夫？
叶尘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尘土，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条诡异的石阶路。他没有罡元护体，没有秘宝清心，更没有特殊的灵魂防御手段。他所有的，只是二十个日夜寂灭荒原生死磨砺出的钢铁意志，以及那颗追求力量巅峰、万劫不灭的道心！
他一步踏出，稳稳落在第一级石阶上。
瞬间，周遭景象剧变！广场、人群、声音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寂灭荒原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漫天黄沙！锯齿般的寒风呼啸着刮过他的皮肤，干渴、疲惫、伤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比现实中更加清晰、更加折磨人！耳边甚至响起了毒蝎爬行的“咔嚓”声，眼前出现了空间裂缝扭曲的虚影！
这是炼心路捕捉到他记忆中最深刻、最痛苦的经历，加以放大、扭曲，形成的专属幻境！
若是寻常人，瞬间就会被这逼真的痛苦回忆吞噬，心神崩溃。
但叶尘的眼神，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幻境中的苦难，他亲身经历过，并且战胜了！这虚幻的风沙，比起荒原中那蕴含着腐蚀性能量的黑沙暴，简直如同春风！这幻境中的干渴疲惫，比起他饮鸩止渴般生吞毒蛇血的灼烧，不值一提！
“虚假的磨难，也配撼动我？”
他心中冷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般，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向上走去。那足以让灵武境八九重天才都皱眉凝神、放缓速度的幻象冲击，落在他身上，仿佛清风拂过山岗，无法在他那如金刚磐石般的意志上留下任何痕迹。
十阶、二十阶、五十阶、一百阶……
他的速度，竟然比之前进入的绝大多数天才都要快！而且姿态之轻松，宛如闲庭信步！
“这……这怎么可能？！”台下有人失声惊呼，“他难道没有受到幻象影响？”
“看他的眼睛！好可怕的意志！”
“寂灭荒原……他刚才经历的幻象，难道是寂灭荒原？他横穿过那里？”
“怪不得……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意志岂是常人能比？”
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拥有的，不仅仅是毁天灭地的力量，更有一颗历经地狱淬炼、百折不挠的强者之心！
高台上，玄明子长老眼中赞赏之色愈浓。赵长老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炼心路上，叶尘很快追上了前面的一些人。他看到有人面露恐惧，手舞足蹈地对抗着看不见的敌人；有人泪流满面，沉沦在欲望幻境中；有人步履维艰，每上一阶都如同背负山岳。
在经过一个陷入幻境、浑身颤抖的世家子弟时，那人似乎被叶尘平静的目光刺激到，幻象中竟将叶尘当成了仇敌，尖叫一声，凝聚罡元一掌拍来：“去死！”
叶尘看也不看，随手一挥。
“砰！”
那世家子弟如同被巨象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直接摔出了炼心路的范围，在地上翻滚几圈，昏死过去。而叶尘的脚步，甚至连节奏都未曾改变一下。
这一幕，再次让外界鸦雀无声。在炼心路的幻象干扰下，还能如此精准、随意地一击将人击飞，这份对肉身的掌控力和对意志的绝对主导，令人心寒。
叶尘心中古井无波。对他出手，便要承担后果。他继续向上。
二百阶、三百阶……合格线轻松越过。
四百阶、五百阶……他的速度依旧稳定。
六百阶、七百阶……已经开始超越大部分天才，进入了第一梯队末尾。
此刻，还能在他前面的，只剩下虚无法、清虚等寥寥数人。他们也感受到了身后那道平稳逼近的气息，心中各有波澜。
虚无法回头，隔着重重迷雾，深深看了叶尘一眼，嘴角笑意更浓。清虚周身剑意更盛，仿佛将叶尘当成了需要超越的目标。
八百阶、九百阶……
幻象的威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开始出现流云宗冯侩侩的狞笑，出现天霜郡城的往事，甚至出现一些他内心深处的隐秘渴望和恐惧画面。换做他人，早已心神失守。
但叶尘的道心，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铁，将所有杂念、恐惧、欲望，皆镇压在心底最深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变强，踏上巅峰！任何阻碍，皆一拳破之！任何幻象，皆心念斩之！
当他一步踏上千阶顶峰时，周围的七彩迷雾骤然消散，眼前出现一座小小的白玉平台，平台上立着一面古镜，镜面光滑，映照出他平静的面容。他已经登顶！
他是第三个登顶者，仅次于虚无法和清虚！
平台上的虚无法看着他，首次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奇异的磁性：“叶尘？我期待在实战中，领教你的拳头。”
清虚也睁开了眼，对他微微颔首，眼中是纯粹的剑者对强者的认可。
叶尘平静回礼，并未多言。他站在平台边缘，俯瞰下方。只见炼心路上，还有不少人在艰难挣扎，星皓月、冰璃等也即将登顶，而更多的人则停留在数百阶的位置。
不久后，第二项考核结束。
玄明子长老宣布结果时，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炼心路考核，叶尘，登顶千阶，意志一项，超等！”
“超等！又是超等！”
“力量和意志双超等！这……”
人群已经有些麻木了，但震撼却一层层加深。一个无灵根者，连续两项获得最高评价，这简直是四象学院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不，是神迹！
赵长老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袖中的拳头紧握。
“接下来，第三项考核，实战测试！”玄明子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所有通过前两项考核者，进入‘万象演武场’！抽签决定对手！”
实战！这才是真正检验综合实力的环节！力量再大，意志再强，若不能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也是徒劳！而且，实战中，意外最多！
许多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叶尘，心思各异。尤其是那些世家派子弟，以及被叶尘无形中得罪的人，眼中闪烁着寒光。肉身强大？总有弱点！幻象无用？那就用真实的罡元、灵器、秘术来较量！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让他“意外”落败，甚至“意外”重伤，并非不可能！
叶尘感受到了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但他心中毫无畏惧，反而升起一股灼热的战意。
寂灭荒原的磨砺，需要鲜血来验证！他的拳头，早已饥渴难耐！
他迈步走向那开启的万象演武场，青衫随风微动，背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显得愈发挺拔而孤傲。
前方的路，注定拳脚相向，但他无所畏惧。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