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暖风烘得人昏昏欲睡。王一瑶靠在副驾驶座上，身上裹着付豪从后备箱翻出来的一条薄毯，头发半干，松散地垂在肩头。
雨已经彻底停了，车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窗外是被雨水洗刷后格外清新的世界，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付豪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只是侧着身，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一丝欲言又止的沉重。
王一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付豪摇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王一瑶心里一软，主动伸出手，覆在他放在方向盘的手上，指尖微凉：“不是梦。我真的……都明白了。”
她指的是他之前关于“愧疚与爱”的解释。
付豪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得让人心慌。
“一瑶，”他唤她的名字，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有些事，我想告诉你。关于……我为什么会重生，关于……前世你死后的事情。”
王一瑶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重生以来，这个问题如同幽灵般，盘踞在她心底最深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重活一次，更不知道在她死后，付豪经历了什么。
她一直不敢深问，怕触及他不想回忆的伤痛，也怕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此刻，他主动提起，她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你……想说吗？”她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
“嗯。”付豪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际，仿佛透过那片绚烂，看到了遥远而灰暗的过去。
“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而且……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飘忽和压抑的痛苦。
“那天……在工厂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你倒下去……血……很多血……”他闭了闭眼，似乎想驱散那血腥的画面。
“我抱着你，你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我叫你，摇你，你都没有反应……”
王一瑶的心揪紧了，她能感受到他握着她的手在微微用力，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他，无声地给予支撑。
“我当时……疯了。”付豪的声音带着一种，事隔多年仍无法释怀的戾气，“那些人，我一个都没放过。”
他没有具体描述，但那简短话语里透出的狠厉，让王一瑶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她无法想象，当时那个少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一切的。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付豪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勇气，“我动用了家里所有的力量，查清了幕后黑手，是姚家和他们勾结的一个境外势力，目的是抢夺我父亲公司一项还未公开的核心技术。我……我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王一瑶知道，这“代价”背后，定然是腥风血雨。
“处理完这些，我把你的……后事，安排妥当。给你母亲和姐姐留了一笔足够她们安稳生活的钱，虽然我知道，这根本弥补不了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然后呢？你……怎么样了？”王一瑶更关心的是他。
付豪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我不好，很不好。”
“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那天要去那个图书馆，后悔为什么没有提前察觉危险，后悔……后悔没能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脑子里全是你最后看我的眼神，还有……你倒下去的样子。”
“付豪……”王一瑶心疼地唤他。
“我甚至……去找过所谓的高人，想知道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想知道你在哪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傻，对不对？但那段时间，我几乎什么都信，只要能找到一点关于你的踪迹。”
王一瑶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她无法想象，那个骄傲如骄阳的少年，在她死后，是如何在绝望和自责中挣扎度日的。
“大概过了一年多吧，我像具行尸走肉。”付豪继续说着，语气平静了些，却更显苍凉，“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你母亲……她病情恶化，快不行了。她托人找到我，说想见我一面。”
王一瑶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妈妈……
“我去了医院。”付豪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你母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但她看到我，却笑了。她说……‘豪仔（他前世的小名），别自责了，瑶瑶那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她为你挡那一下，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怪你。’”
付豪的声音哽咽了：“她还说……‘阿姨知道你心里苦，但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瑶瑶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在下面也不会安心的。’”
王一瑶的泪水决堤而出，她仿佛看到了母亲临终前，用尽最后力气安慰付豪的样子。
她的妈妈，一直都是那么善良。
“你母亲走后没多久，”付豪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在整理你留下的很少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你经常翻看的、很旧的笔记本。里面除了你记的一些零散的中医笔记，在最后一页，你用很小的字写了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焦到王一瑶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你写的是——‘若有来世，愿以银针济世，护想护之人，再不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