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睡宝”这玩意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了我们这座钢筋水泥森林里的硬通货。同事、朋友见面，问候语从“吃了吗”变成了“昨晚几分？”。仿佛那个小小的百分制数字，成了衡量生活质量的唯一标准。
传言也越传越邪乎。有人说，连续一周评分超过95，皮肤能好得像打了水光针，工作效率飙升，连多年不愈的偏头痛都不药而愈。但更让人心底发毛的是另一个说法——评分要是连续低于60，嘿嘿，那可就得小心了。不是走路崴脚，就是上班迟到被抓个正着，严重点的，据说三天内准会出点不大不小的“意外”，比如电梯突然故障卡在半路，或者好端端的电脑突然蓝屏丢失所有重要文件。
玄乎其玄。
我，一个被KpI和房贷压得喘不过气的标准社畜，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有那闲工夫，不如多补半小时觉。
但架不住同事小林天天在耳边念叨。她之前脸色蜡黄，眼袋垂到下巴，最近却容光焕发，眼里的光都能当探照灯使。她神秘兮兮地晃着手机，屏幕上“深睡宝”的图标格外显眼：“看见没？97分！神器！比什么贵妇护肤品都管用！”
被她烦得不行，加上最近睡眠质量确实糟糕，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以及“揭穿骗局”的心态，在某个加完班的深夜，下载了这个传说中带着诅咒与祝福的App。
图标是深邃的蓝色，上面画着一只闭合的眼睛，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注册过程简单到令人发指，甚至不需要手机号，只是要求开启所有权限——麦克风、摄像头、位置、存储空间……我皱了皱眉，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
第一晚，我怀着几分忐忑和几分戏谑睡去。
第二天闹钟响起时，我罕见地没有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摸过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深睡宝”的推送赫然在目：“昨夜睡眠评分：98。恭喜您，您的睡眠质量超越了全国99.8%的用户！”
98？！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冲到洗手间镜子前，我愣住了。镜子里的人，眼神清亮，皮肤透着久违的光泽，连那跟随我多年、如同烙印般的黑眼圈，也真的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流遍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充满了电。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心里那点疑虑，瞬间被这实实在在的“好处”冲淡了大半。甚至隐隐觉得，那些关于低分的恐怖传言，或许只是失败者的托词？
第二晚，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想试试，试试这App到底有多大能耐，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可违背”。
我故意灌下两杯浓咖啡，躺在床上刷手机直到凌晨三点。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大脑却异常清醒。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勉强入睡。
早上，我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抓过来一看，“深睡宝”的评分界面冷冰冰地显示着：“昨夜睡眠评分：99。深度睡眠时长：8小时02分钟。”
99分？！
深度睡眠8小时？！
我明明……最多只睡了三个小时！而且全是浅眠！
一股寒意，比空调冷气更刺骨，瞬间从脊椎爬满了全身。
这App，它在撒谎！它记录的根本不是我的真实睡眠！
那它记录的是什么？它给出的高分和随之而来的“好处”，代价又是什么？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不能再用了！必须立刻卸载它！
我手指颤抖着长按App图标，看着它和其他应用一样开始晃动，左上角出现了熟悉的“x”。我迫不及待地点了上去——
没反应。
我又点了一次，还是没反应。
仔细一看，那个“x”的按钮，竟然是灰色的！无法点击！
我慌了，进入手机设置，找到应用管理，选择“深睡宝”，点击卸载——系统弹出一个提示：“该应用为系统核心组件，无法卸载。”
放屁！我昨天才下载的！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我尝试关机重启，强制进入安全模式……所有我能想到的方法都试遍了，那个深邃的蓝色眼睛图标，依旧顽固地停留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仿佛生了根。
一种被无形之物缠上的窒息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我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相册。
最近项目里，赫然出现了一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视频文件！缩略图是一片漆黑，录制时间显示是——昨天深夜，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那正是我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的时间段！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指尖冰凉，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我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一开始是全黑的，只有极其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是我的呼吸声。几秒后，可能是眼睛适应了黑暗，或者是……摄像头自动增强了夜景模式，画面隐约显现出我卧室的轮廓。
我看到了在床上熟睡的……我自己。等等，我明明记得自己没睡着，可视频里的我，呼吸平稳，睡姿端正，确实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镜头似乎在缓慢移动，或者是对焦发生了变化。
然后，我看清了。
在我的床边，紧挨着枕头的位置，坐着一个模糊的、纯粹由黑暗凝聚而成的人形黑影。
它没有五官，没有具体的衣着，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像一团不祥的浓雾。
它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面朝着“我”的方向。
它的“手”——那片阴影中稍微突出的一部分，正一下，一下，极其轻柔且有节奏地，拍打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动作温柔得像母亲安抚婴孩，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
像个忠诚的守护者，在确保它的“宝物”安然入眠。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吞噬。
它拍打的节奏，平稳，规律，仿佛在……计量着什么。
又或者，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像个耐心的农夫，守望着即将成熟的庄稼。
像个冷酷的屠夫，安抚着待宰的牲口。
像个……耐心的收割者，等待着果实达到最甜美的时刻。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手机从我彻底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而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窗外，阳光明媚，城市依旧喧嚣。
可我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那个模糊的黑影，那轻柔的拍打，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已经穿透了手机屏幕，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背后。
我知道，它还在。
今晚，它还会来。
为我“守护”睡眠，为我打出“高分”。
直到……收割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