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的手微微发颤,剑刃已划破对方颈间皮肤,渗出的血珠顺着剑锋往下淌,滴在青砖上晕开细小的红痕。
可他终究没再往前递半分——他想起上午在棚户区,拓跋烈说起“复夏会”时眼中的光,想起那些西夏遗民对全真教的敬重,想起王处一道长十年前救下的那些人。这一切,都让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尹师弟,别跟他废话!”赵志敬的声音带着亢奋,方才被黑影压制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
他见拓跋烈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壮着胆子上前,抬脚便朝对方心口踹去——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砰”的一声闷响,拓跋烈猛地咳出一口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道爷这一脚,替那些被你害死的姑娘讨回来!”
赵志敬还不解气,又狠狠踩住拓跋烈的手腕,将那只中了银针的手碾在地上,“说!你那吸内力的邪功是从哪学的?西夏故都的秘宝阁在哪?”
拓跋烈被踩得痛哼出声,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尹志平,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不甘,有绝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赵师兄,住手。”尹志平沉声喝止,收回长剑,“他已是阶下囚,不必如此折辱。咱们要带他回府衙,交给苏知府审问,让他在公堂上交代清楚所有罪行。”
赵志敬悻悻地收回脚,嘴里还嘟囔着:“这种恶贼,直接杀了干净,哪用得着送官?”话虽如此,他也知道此次行动的目的是拿到通关文牒,不宜节外生枝。
一旁的殷乘风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林晚秋身边,伸手便想去扶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林姑娘,方才受惊了吧?那贼子已被制服,你别怕。”
他说着,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林晚秋的神色,见她眉头微蹙,又连忙补充,“方才你那‘暴雨梨花针’真是厉害,若不是你出手,咱们也未必能这么快制住他。”
林晚秋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淡淡道:“殷公子客气了,我只是自保而已。”她心思通透,早已看穿殷乘风眼底的试探与殷勤,只是不愿戳破——眼下正是关键时候,没必要因这点儿女情长闹僵。
殷乘风碰了个软钉子,也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笑嘻嘻地搓着手,眼底的热络不减。可当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被按在地上的拓跋烈身上时,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他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拓跋烈背上,声音淬着寒意:“你这狗贼,拿着复夏会兄弟的命换蒙古人的官,今日便让你血债血偿!”
拓跋烈咳了两声,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却突然露出一抹惨然的笑:“我落到你们的手里,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话可说?”尹志平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伸手抓住拓跋烈的衣领,将他拎起,“你残害了七位无辜女子,吸走她们的内力,让她们死无全尸!你知不知道,那些女子的家人有多痛苦?你口口声声说要为西夏复仇,却投靠敌人,和那些侵略者又有什么区别?”
拓跋烈被拎得喘不过气,却依旧冷笑着:“区别?蒙古人屠我西夏,灭我皇族,把我们当猪狗一样使唤!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有朝一日能带领族人夺回故土!那些女子……不过是我复仇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他的眼神变得疯狂,“我在西夏故都的废墟里找到了《北冥神功》的残卷,只要吸够一百个内力精纯的女子,我就能大成!到时候,蒙古人算什么?整个江湖都要臣服在我脚下!”
“你简直不可理喻!”尹志平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他摔在地上,“复仇不是你作恶的理由!你用邪功残害无辜,就算真的复国成功,也只会成为一个暴君!我不会杀你,我要把你交给官府,让你在公堂上接受审判,让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子,泉下有知!”
“审判?”拓跋烈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尹道长,你太天真了。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公平审判?蒙古人说了算,苏文清那老狐狸更是两面三刀!我既然敢做这些事,就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我祸害了那么多姑娘,现在死了,也值了!”
话音未落,拓跋烈突然猛地一咬牙——尹志平心中“咯噔”一下,穿越前看过的那些武侠剧、谍战片瞬间涌上心头,厉声喝道:“快吐出来!你牙里藏了什么?”
可还是晚了。
殷乘风距离拓跋烈最近,见他突然仰头瞪眼,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伸手去拦,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僵硬的下颌。
不过瞬息之间,拓跋烈的嘴角迅速泛起乌黑色,像是被墨汁浸染般蔓延开来,原本圆睁的瞳孔开始涣散,渐渐失去焦点。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浑浊声响,像是破风箱在垂死挣扎,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渗出血迹,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猛地僵直不动。
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地,在青砖上晕开一小团暗沉的印记。那双曾满是算计与贪婪的眼睛,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空洞。
“该死!”尹志平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青砖被砸得裂开一道缝,“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竟会在牙里藏毒!”他看着拓跋烈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心中满是懊恼——拓跋烈一死,西夏故都的线索、邪功的来历,全都断了。
赵志敬却没心思懊恼。他见拓跋烈已死,眼睛顿时亮了,蹲下身便开始搜他的身,嘴里念叨着:“死了也不能便宜你!那《北冥神功》的残卷肯定在你身上,只要找到了,咱们去西夏故都就更有把握了!”
赵志敬初闻“北冥神功”四字,只觉名号威慑,却不知其深浅,心底暗忖这武功听着便非同小可。一旁的尹志平与殷乘风也收了杂念,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拓跋烈身上。
只见赵志敬的手在拓跋烈的怀里、腰间摸来摸去,翻出了一个空的葫芦、几枚碎银子,还有一块刻着西夏文字的铜牌,却始终没找到秘籍的踪影。
“奇怪,怎么没有?”赵志敬不死心,又伸手去翻拓跋烈的尸身——他记得有些江湖人会把要紧物事藏在靴筒夹层,或是贴肉的隐秘处。
他先是扯下拓跋烈的靴子,指尖在靴底、筒壁摸了个遍,只摸到些泥垢。眼珠一转,竟生出几分恶趣味:这拓跋烈既是淫贼,说不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或是把赃物藏在了最羞耻的地方。
林晚秋见他动作不雅,脸色一红,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赵志敬却不顾旁人侧目,伸手就往拓跋烈胯下探去,可他的手刚碰到拓跋烈的腰间,脸色突然骤变,像见了鬼一样猛地缩回手,声音都开始发颤:“这……这怎么回事?”
殷乘风见状,也凑了过去,疑惑道:“怎么了?摸到什么了?”他见赵志敬脸色惨白,便也伸手去摸了摸——这一摸,他的脸色也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他是个废人!”
尹志平心中一凛,什么意思?废人?
他也蹲下身检查——指尖触到的地方一片平坦,没有任何男子该有的特征,只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显然是被人强行阉割过。
“怎么会这样?”尹志平的脑子飞速运转,突然想起上午拓跋烈说起蒙古人屠西夏时的语气,想起那些西夏遗民眼中的恐惧,“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蒙古人当年灭西夏时,怕把西夏人逼得太狠,便给了一条‘生路’——只要西夏的年轻男子肯自宫,就能保住性命。十多年前拓跋烈还是一个少年……他就是为了活下去,才受了这等屈辱。”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赵志敬脸上的贪婪也消失了,只剩下震惊——一个被阉割的人,怎么可能是专挑女子下手的采花淫贼?
“不对!”尹志平猛地反应过来,瞳孔骤缩,“如果拓跋烈不是采花淫贼,那真正的贼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派出拓跋烈?”
殷乘风也瞬间清醒过来,脸色变得凝重:“真正的淫贼另有其人,他是为了让咱们误以为拓跋烈是真凶!等咱们抓住拓跋烈,他就可以趁虚而入,继续作恶!”
他和殷乘风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恐,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苏婉清!”
要知道那贼人留下书信时,纸上只孤零零的写着苏婉清,是他们多留了一个心眼才在夹层中发现林晚秋的名字,现在偷袭的拓跋烈被证明是一个废人,那么真凶就很可能去找苏婉清。
蚕丝网被林猛从外面猛地掀开,带着夜露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一眼就望见立在屋中的女儿,虽面色凝重,却毫发无伤,悬了半宿的心这才“咚”地落回肚里,快步上前攥住林晚秋的手腕,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晚秋,没伤着吧?方才听见里面动静,爹差点就冲进来了!”
林晚秋轻轻挣开父亲的手,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地上拓跋烈的尸身,语气沉了下来:“爹,人已经死了,是服毒自尽的。”
林猛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尸体,眉头刚皱起,就听见尹志平沉声道:“林庄主,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拓跋烈恐怕只是个替死鬼。”
“替死鬼?”林猛顿时大惊,嗓门都高了几分,“怎么可能?那贼人留的信上就写了晚秋和苏姑娘的名字,难不成……这淫贼根本不是他?”他攥紧了腰间的钢刀,指节泛白,想到方才若不是众人早有布置,女儿恐怕已遭不测,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尹志平抬眼看向窗外,月色已被乌云遮去大半,夜风吹得院外的树枝“呜呜”作响,像极了鬼魅的哭嚎。他知道此刻片刻都耽搁不得,没心思细解释前因后果,只急促地说道:“林庄主,晚秋,你们父女俩留在这儿,务必紧锁院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保持警惕!我们得立刻去找楚青岚兄妹!”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冲出屋门,殷乘风和赵志敬紧随其后。三人快步穿过庭院,直奔楚青岚兄妹先前埋伏的西侧厢房,可推开门的瞬间,三人全都愣住了——屋内空荡荡的,只有桌上那盏油灯还燃着微弱的火苗,映得墙面的影子忽明忽暗,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怎么回事?”赵志敬挠了挠头,满脸莫名其妙,“方才咱们跟拓跋烈缠斗的时候,他们不还在这儿守着吗?什么时候不见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他回想着方才的打斗声、兵器碰撞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竟完全没留意到这对兄妹是何时悄然离开的。
殷乘风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桌边的茶盏,指尖还能触到一丝余温:“走了没多久,茶还没凉透。”他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楚青岚兄妹皆是官府捕快,素来守规矩,没道理不告而别,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别管他们了!”尹志平猛地回过神,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救人要紧!苏婉清还在知府府中,若拓跋烈是替死鬼,那真正的淫贼目标恐怕是她!咱们现在就去知府府!”
三人不再耽搁,拔腿就往府外奔去。夜色浓重,石板路上寂静无声,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奔出没多远,尹志平忽然放慢脚步,侧头对身后两人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拓跋烈的出现太过蹊跷?他好像完全知道咱们的埋伏计划,特意送上门来当替死鬼。”
赵志敬跑得气喘吁吁,闻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嗨,不就是调虎离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现在赶去知府府,把那真正的淫贼抓住,不就结了?”他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只觉得这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伎俩,只要快一步赶到,就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尹志平皱紧眉头,没有接话。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拓跋烈身上那枚蒙古腰牌、藏在裤裆里的空铁盒、楚青岚兄妹的突然失踪……所有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殷乘风却瞬间明白了尹志平的顾虑,转头看向赵志敬,语气冷了几分:“调虎离山?你太天真了。”他脚步不停,声音却带着沉甸甸的紧迫感,“敌人既然能算到咱们的埋伏计划,自然也能算到咱们发现拓跋烈是替死后,会立刻赶往知府府。他既然敢设这个局,又怎么会给咱们时间去救人?”
赵志敬愣了一下,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脸上的不在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赶过去,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难不成苏姑娘已经……”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心口发紧。
“也未必。”殷乘风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或许对方也没料到,咱们能这么快就识破拓跋烈是替死鬼。拓跋烈就是个废棋,他的死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咱们现在加快速度,说不定还能赶在他得手前拦住他!”
话音刚落,他猛地提气,脚下速度又快了几分。尹志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紧随其后。赵志敬也不敢再懈怠,咬牙跟上两人的脚步。三人身影在夜色中疾驰,像三道离弦的箭,朝着知府府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