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章 紫宸对质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帝京还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宁静之中。兵部职方司正种无道府邸的后院,却陡然爆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和犬吠!
种无道有个习惯,每日清晨必在院中石桌前,享用一碗精心炖煮的肉糜粥。他座下养了一只颇为雄壮的黄毛狗,平日极得他喜爱,常伴左右,甚至会分食些许桌边肉屑。
今日亦如往常。种无道穿着常服,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青瓷碗里的热粥。
那黄犬就趴在他脚边,摇尾乞怜。然而,就在种无道夹起一筷小菜,准备送入嘴边时,异变陡生!
那平日里温顺无比的黄犬,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疯狂的呜咽,眼中猛地泛起骇人的血红!它后腿一蹬,如同一道黄色的闪电般窜起,不是扑向食物,而是直扑种无道的面门!
“嗷呜——!”
“啊!!孽畜!滚开!”
种无道猝不及防,被扑得向后仰倒,粥碗摔得粉碎!
那黄犬状若疯魔,死死咬住他的鼻梁,疯狂撕扯甩头!鲜血瞬间迸溅!
种无道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双手胡乱地抓打踢蹬,却根本无法甩脱那仿佛被厉鬼附身的恶犬!
府中下人闻声赶来,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拿起扫帚、木棍上前扑打驱赶。
但那黄犬力大无穷,竟对击打毫无反应,只顾疯狂噬咬!
不过片刻功夫,种无道已是面目全非,鼻梁断裂,一只眼珠都被抠了出来,咽喉处也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黄犬这才松开口,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嘴角淌着血沫和涎水,那血红的眼睛竟让所有家丁不敢上前。随后,它猛地抽搐了几下,倒地毙命。
兵部职方司正种无道,竟在自家后院,被豢养多年的爱犬活活咬死!
消息传出,闻者无不骇然,皆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唯有极少数知情人,在那看似荒诞离奇的“意外”背后,嗅到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阴谋气息。
三法司的堂官们,此刻却无暇他顾。周必隆的攀咬如同鬼影,缠绕不去。他们用尽手段,威逼利诱,甚至动了些不上台面的刑罚,周必隆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来覆去只有一句:
“我要见皇上!面奏天颜!否则,尔等便是屈打成招,老夫一字不答,看你们如何结案!”
他这“叩阙”的姿态,反而将了三法司一军。
他们不敢真把他打死在公堂上,那等于坐实了灭口。无奈之下,只得将周必隆的“请求”及其攀咬太子的惊人之语,硬着头皮,写成奏本,直送大内。
养心殿。
养心殿内,皇帝看完了三法司联名的奏报。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将那本奏折轻轻合上,放在御案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
嗒。嗒。嗒。
声音在死寂的殿内异常清晰。侍立的太监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幽深,仿佛在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考题……太子……周必隆……攀咬……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他知道,三法司还没那个胆子凭空捏造储君罪名。
周必隆敢这么喊,必然是有所依仗,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而考题的保密层级,他再清楚不过——经手之人,除了他这个皇帝,就只有太子,以及那几个在奉天殿负责最终装匣、贴封的心腹太监!
那几个老太监,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大字不识一个,忠心毋庸置疑,且全程在彼此视线和监督之下,绝无可能泄题。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指向了那个他既寄予厚望又时常感到失望的儿子——太子赵桓!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深深的失望和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难道桓儿真的如此蠢笨不堪,胆大包天至此?!为了些许银钱或是培植势力,竟敢动摇国本?!
“召太子。”
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东宫。
太子早已通过隐秘渠道得知了种无道的死讯。初闻时,他惊骇莫名,但随即,一种扭曲的安心感涌了上来——死无对证!最大的威胁消失了!
他立刻想起了昨夜宗天行那句“一切都会不同”和“处理干净”的承诺,对那紫袍金面的畏惧中,不禁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当父皇召见的旨意到来时,他心中虽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保障”后的底气。他仔细回想着宗天行的叮嘱:
“一概不知,深感震惊与愤怒,坚信父皇圣明。”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冠,太子赵桓步入了养心殿。
“儿臣叩见父皇。”他依礼参拜,姿态恭敬。
皇帝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将那本三法司的奏折,扔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看。”
太子拿起奏折,快速浏览,脸上适时地露出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继而转化为巨大屈辱和愤怒的表情!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父皇!这……这纯属污蔑!构陷!儿臣从未做过此事!周必隆此贼,自己其身不正,犯下弥天大罪,竟敢攀咬儿臣,妄图混淆视听,其心可诛!请父皇明鉴!严惩此逆贼,还儿臣清白!”
他的表演,几乎完美复刻了宗天行教导的剧本。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五脏六腑:
“哦?从未做过?那这考题,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奉天殿内,除了朕与你,便只有那几个伺候装匣的老太监。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难道是他们泄的题?”
太子心中一凛,父皇果然想到了这一点!
但他牢记宗天行的话,绝不能慌,绝不能解释细节!
他叩首于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父皇!儿臣不知!儿臣实在不知逆贼用了何种手段!但儿臣可以对天发誓,绝未向任何人泄露过半字考题!此事绝非儿臣所为!定是那周必隆勾结外人,用了什么我等想不到的阴私手段!求父皇相信儿臣!”
他咬死不知情,将问题抛回给周必隆和“想不到的阴私手段”,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皇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久久不语。
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无法从太子的表情和言语中找到明显的破绽,但帝王的多疑,让他无法完全相信。
就在这僵持时刻,一直在殿角阴影中如同泥雕木塑般的宗天行,忽然微微动了一下,上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或许不无道理。科场舞弊,手段层出不穷,未必需要经由识字之人。或许……真有我等未曾想见的疏漏。不如……传当日负责装匣贴封的几位内侍前来,陛下亲自垂询一番?或能发现蛛丝马迹。”
皇帝目光一闪,深深看了宗天行一眼,点了点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