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章 贡门风波
寅时刚过。大夏帝都,奉天殿内,庄严肃穆。
巨大的蟠龙金柱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幽冷的色泽。
皇帝端坐于宝座之上,玄色衮服,冕旒垂面,神情肃穆。下首,内阁首辅赵天宠、都察院左都御史、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四位重臣肃立,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关乎国运的凝重气息。
今日,是春闱开考之日,亦是开启考题密匣之时。
一名身着大红蟒衣的老太监,双手捧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黝黑、雕刻着繁复云龙纹的紫檀密匣,步履沉稳地走到丹陛之下。
密匣被三道金灿灿的铜锁牢牢锁住,锁孔形状奇特,钥匙分由皇帝、礼部尚书、内廷老太监三人分别保管。
皇帝目光扫过阶下重臣,声音沉稳而有力:
“春闱为国抡才,关乎社稷根本。今科乃新政后首次大比,尤需彰显朝廷至公之心。考题密封,乃祖宗成法,不容有失。诸卿,见证!”
“臣等恭聆圣谕!”四位重臣齐声躬身。
皇帝微微颔首。老太监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形制奇特的鎏金钥匙。礼部尚书叶梦林亦上前,从袖中取出另一枚钥匙。
老太监则从侧后方趋前,奉上第三枚钥匙。三枚钥匙,在三双郑重其事的手操作下,依次插入三道铜锁。
“咔哒……咔哒……咔哒……”
三声清脆的机括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三道铜锁应声而开。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掀开沉重的紫檀匣盖。里面,是数层明黄色的锦缎包裹。他一层层揭开,最终露出一个同样密封完好的、盖有礼部大印和皇帝私印的明黄绫缎包裹。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明黄包裹上,沉声道:“太子何在!”
侍立在一旁的太子赵桓,身着杏黄色四团龙常服,神情庄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闻声立刻上前,躬身应道:
“儿臣在!”
“尔为本科会试总试官,代朕执掌抡才重典。今将本科会试考题,交付于你!务必严守机密,确保考场肃然,为国择选真才实学之士!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托,不负天下士子所望!”
太子赵桓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决心。他伸出双手,无比郑重地从老太监手中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明黄包裹。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肃立的礼部左侍郎吕思勉:“吕卿!”
“臣在!”
吕思勉躬身出列。
“尔为本科主考,肩负评卷取士之重责。考题由太子交付于你,即刻当众密封入题匣,由重兵护送入贡院号舍!开考之前,除你与太子外,任何人不得开启!违者,以谋逆论处!”
“臣谨遵圣谕!必竭尽驽钝,秉公持正,以报陛下隆恩!”
吕思勉声音沉稳,躬身领命。
太子赵桓在皇帝及四位重臣的注视下,亲手将明黄包裹递交给吕思勉。
吕思勉双手接过,随即在殿内众目睽睽之下,取过早已备好的特制题匣,将包裹放入其中,贴上数道盖有礼部大印和主考、总试官签押的封条,最后用特制的铜锁锁死。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每一个动作,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朝廷对抡才大典的极度重视与对舞弊的零容忍。奉天殿内,落针可闻,唯有铜锁落下的轻微声响。
“即刻护送,入贡院!”皇帝一锤定音。
清晨,贡院门前。
一千多举子提着考篮,背负行囊,在兵丁严厉的呼喝和灯笼摇曳的光线下,排成蜿蜒长龙,等待搜检入场。
张惟志、虞正武、刘忠林三人排在一处。
张惟志神色沉静,目光坚毅;虞正武眼神深邃,似在观察思索;刘忠林则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努力平复着心绪。前几天的瓦肆风光与今日科场重地,恍如隔世。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刘忠林。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检查。然而,负责搜检他这一队的兵丁头目,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在翻检其考篮时,动作忽然粗暴起来,眼神也变得异常锐利。
“你,叫刘忠林?”
队正瓮声瓮气地问,语气不善。
“正是学生。”刘忠林心中一紧。
“籍贯江陵?”
“是。”
那队正猛地将考篮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拿下此人!”
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上前,扭住了刘忠林的双臂!
“你们干什么?!为何抓我?”刘忠林又惊又怒,奋力挣扎。
“干什么?”队正冷笑一声,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举子纷纷侧目,“有人举报!你刘忠林,春闱前几天,流连勾栏瓦肆,与歌妓柳浪莺厮混至深夜!行止不端,有辱斯文!按科场规条,此等浪荡无行之辈,不得入场应试!”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勾栏厮混?”
“春闱前还去那种地方?”
“真是有辱斯文!该当取消资格!”
议论声、指责声、幸灾乐祸声瞬间将刘忠林淹没。
他脸色瞬间惨白,又因愤怒而涨红,嘶声辩解:“胡说八道!我……我是去过撷芳阁听曲,但只是饮酒清谈,绝无苟且之事!这是诬告!是有人要害我!”
他想起了崔珏山那怨毒的眼神!
“清谈?孤男寡女,勾栏之内,谈什么清谈?”
队正嗤笑,“举报者言之凿凿!岂容你狡辩!带走!”
张惟志目眦欲裂,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虞正武死死拉住。
虞正武脸色铁青,低喝道:“张兄!不可!这是贡院!硬闯是重罪!”
但他眼中也充满了焦急与愤怒。这分明是有人借机报复!
争执拉扯间,队伍彻底堵塞。后面不明所以的举子们鼓噪起来:
“怎么回事?还让不让考了?”
“快把人弄走啊!”
“耽误了时辰谁负责?!”
贡院大门内侧的考房内,气氛同样紧张。主考吕思勉、副主考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必隆,以及被临时派来协助维持秩序的吏部文选司司正马文远,正在听取搜检入口处骚乱的禀报。
“启禀各位大人!搜检口发现举子刘忠林,被举报春闱前几天流连勾栏瓦肆,与歌妓厮混!队正依规阻拦,该生不服,引发骚乱,阻塞通道!”
兵丁飞快禀报。
周必隆一听,花白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一脸正色凛然:
“岂有此理!春闱乃何等庄严之地?此等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之辈,竟敢来玷污科场?简直是士林之耻!立刻将其驱逐,取消考试资格!以儆效尤!”
他素以清流自居,最重士子品行,闻听此事,顿觉义愤填膺。
吕思勉却眉头微蹙,没有立刻表态。
他前几天已从马文远处得知刘忠林在撷芳阁连破三关之事,也隐约知晓其与崔珏山的冲突。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马文远更是目光一闪。他昨夜刚在相知楼遭遇“卖题”之事,深知此刻帝京暗流汹涌。
刘忠林被举报,时间点如此敏感,矛头直指其品行,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目的何在?阻止刘忠林考试?还是借机生事,扰乱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