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章 铁流西进
襄阳城外的血色黄昏并未带来安宁。安和达大军虽在铁鹞军威慑下暂时退却,营盘却未后撤,反而如同受伤的困兽,扎得更紧。拒马、壕沟层层布设,游骑哨探的数量陡增,警惕地监视着那支突然出现的钢铁骑兵。
樊城西北缺口的断壁残垣间,守军正抓紧每一息时间,在成务观昏迷前最后的命令下,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加固那摇摇欲坠的防线。血腥味混合着焦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幸存者的心头。
襄阳巡抚衙门的灯火彻夜未熄。赵范抚着帅案上呼延灼派人送来的铁鹞军先锋兵力、装备简报,眉头紧锁。
一千五百骑,其中五百重骑半装,一千轻骑。这是一支锋锐,足以撕裂敌阵,却非能独力扭转乾坤的重锤。安和达尚有数万大军,一旦稳住阵脚,调集重兵围困这支孤军,后果不堪设想。
“大帅,呼延将军遣使问,我军何时出城夹击?铁鹞将士求战心切!”一名参军禀报。
赵范摇头,声音疲惫却清醒:“夹击?拿什么夹击?樊城守军已近力竭,襄阳守军要防他处偷袭,能抽出多少机动兵力?贸然出城,若被安和达铁骑截断归路,城池危矣!”
他看向沙盘上铁鹞军标注的位置,“告诉呼延炳,其部初至,锐气正盛,然敌势仍众。命其依托汉水支流有利地形扎营,深沟高垒,多布疑兵,与樊城、襄阳成犄角之势,牵制敌军主力!无本帅将令,不得浪战!所需粮秣,本帅自会设法筹措!”
使者领命而去。赵范的目光投向沙盘上那条从江陵蜿蜒北上的汉水粮道,忧色更重。十五万石粮秣,是襄阳的命脉!安和达吃了铁鹞军的亏,岂会不在这条线上做文章?
帝京·政事堂。
襄阳前线的急报和铁鹞军抵达的消息,让枢府重臣们稍稍松了口气,但凝重未减。兵部职方司郎中的手指在巨大的荆襄舆图上移动:
“安和达虽暂退,然兵力未损根本,营盘反趋严密。其游骑四出,显是防备我铁鹞军袭扰。更可虑者,”
他手指点向襄阳以南的汉水,“江陵仓十五万石粮秣已装船启运,顺汉水北上。此乃襄阳命脉,亦是安和达眼中之钉!其若遣精锐骑兵,自陆路穿插至宜城、钟祥一带,截击我粮船,则危矣!”
孟卫拱猛地抬头:“必须派兵护粮!荆湖南兵马使刘整处尚有精骑两千,步卒五千,驻于江陵左近。可令其率本部精骑,并步卒三千,即刻沿汉水西岸陆路北上,护卫粮船!同时严令押运官,船队昼停夜行,遇有浅滩险处,加倍小心!”
“刘整?”
赵天宠沉吟,“此人勇悍,然……”他话未说完,但堂内诸公皆知未尽之意——刘整出身北地降将,性情桀骜,与朝中清流及部分将领素有龃龉。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将!”师中吉沉声道,“刘整熟悉北地骑战,其麾下骑兵堪用。眼下荆襄,无人比他更近、更快!当以都府严令加之,使其务必护粮周全!若粮有失,军法无情!”
“附议。”宗天行言简意赅。天枢院对刘整虽有监控,但此刻确无更合适人选。
“好!”赵天宠拍板,“即刻发内阁签批:着荆湖南兵马指挥使刘整,率精骑两千、步卒三千,克日启程,沿汉水西岸北进,专司护卫江陵北运粮船!粮船队行程,由其全权调度节制!务必使粮秣安全抵襄!若有差池,惟其是问!另,传令呼延炳,其部随时待命,若粮道遇大股敌军截击,可视情东出策应!”
一道道承载着襄阳存亡希望的指令,自帝京枢府发出,飞向血火交织的前线。
两千精骑在初春的原野上奔腾,马蹄踏碎薄冰,溅起泥泞。荆湖南路兵马使刘整一马当先,面色沉毅。他身后是跟随多年的北地老卒,骑术精湛,杀气内敛。阁府那道措辞严厉的札子就揣在他怀里,字字如铁。
“报——!”
前方探马飞驰而回,“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大队骑兵烟尘!约四五千骑!打…打的是安和达的帅旗!正沿汉水疾驰,方向直指上游石门渡口!”
“安和达?!”
刘整瞳孔骤缩。竟亲自来了!石门渡,那是汉水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正是粮船队必经之地!他果然要截粮道!
“再探!确认其部兵力构成!是否有步卒随行!”刘整厉喝。探马领命而去。
副将策马靠近,面带忧色:“将军,安和达亲至,兵力倍于我…是否暂避锋芒,待步卒赶上?”
“避?”
刘整眼中闪过一丝桀骜与狠厉,“粮船就在后面!枢府札子言犹在耳!我等避了,粮船怎么办?襄阳怎么办?”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锋直指前方烟尘:
“儿郎们!安和达欺我荆南无人!欲断我襄阳粮道!此战,有进无退!随我冲上去,缠住他!为粮船争取时间!让襄阳的兄弟看看,我北地男儿的血,还没冷!”
“杀!”
两千精骑爆发出震天怒吼,毫不畏惧地迎着数倍于己的敌军铁流,发起了悲壮的冲锋!
辛破宁立于船首,江风猎猎。他手中是襄阳赵范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及天枢院“地网”密件:会宁水师动向、兵力、预估抵达时间地点。
“宋怜玉!船队集结如何?”辛破宁声音冷冽。
“回府尊!按您的命令,五十艘折叠艨艟已全部就位!皆配强弩、火油瓶!苏校尉已率八百摧锋精锐登船!”宋怜玉快速禀报。
“好!”辛破宁眼中寒光一闪,“目标:汉水下游,石牌矶!那里水势回旋,岸形险要,正是伏击的好地方!传令各船,全速前进!务必抢在会宁水师通过石牌矶前,完成合围!”
“得令!”
汉水·石牌矶。
会宁水师五十余艘大小战船,正乘着水势,载着抢来的三万石粮食,驶入石牌矶险峻的水道。两岸怪石嶙峋,水流湍急回旋。
刘整的骑兵和安和达的铁骑一冲,死伤惨重!部分军粮被会宁水师劫走!
旗舰船楼之上,曜日宗长老钱静波正闭目养神。此行押运粮秣兵员增援安和达,本是轻松差事。他正盘算着如何借机在军中安插更多曜日宗势力。
突然!尖锐的警哨声响起!
“敌袭!两岸有伏兵!”
钱静波猛地睁眼!只见两岸险峻的石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身影!强弓硬弩齐发!箭雨如蝗,倾泻而下!同时,上游方向,数十艘狭长如梭的快船,正顺流而下,速度惊人!船头飘扬的,赫然是“摧锋”战旗!
“是辛破宁的摧锋军!快!结阵!弓弩手还击!撞沉那些小船!”钱静波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认出了为首船头那个挺拔的身影!
会宁水师仓促应战,阵型大乱。两岸箭雨压制,不断有士卒中箭落水。
辛破宁的折叠艨艟却异常灵活,利用速度和水流,如同游鱼般避开大船的笨拙冲撞,迅速切入敌船间隙!
“火油瓶!放!”辛破宁令旗挥下!
无数燃烧的火油瓶从艨艟上掷出,砸在会宁战船的甲板、船帆上!烈焰腾空!浓烟滚滚!
“跳帮!”
苏鸿雪一声怒吼,率先跃上最近一艘敌船!摧锋军精锐紧随其后,如同猛虎下山,与仓惶迎战的会宁水兵和曜日宗弟子杀作一团!
钱静波见势不妙,亲率几名曜日宗高手,欲乘小船突围。他身法诡异,掌风凌厉,数名拦截的摧锋军士兵被震飞!
“钱静波!哪里走!”
辛破宁冰冷的声音如同索命梵音!他早已锁定这个目标!手中强弓再次拉满!这一次,弓上搭着三支破甲箭!
钱静波闻声猛回头,只见三道寒光成品字形,撕裂空气,瞬息而至!快!准!狠!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噗!噗!噗!”
三箭几乎同时命中!一箭穿喉!一箭贯心!一箭透腹!
钱静波身体剧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怨毒,死死盯着船头那个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喉头咯咯作响,却再也发不出声音,颓然栽入浑浊的汉水之中,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江面。
曜日宗长老,毙命!会宁水师,覆灭。粮食被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