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章 刀刃要快
建康城外,大校场。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广袤的原野,吹在人的脸上生疼。这里是长江南岸少有的开阔平地,如今已被划为新建的骑兵大营。
点将台上,兵部尚书孟卫拱一身乌沉沉的铁甲,外罩猩红战袍,按剑而立。他身后,一面巨大的黑色军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上以金线绣着一只狰狞的振翅铁鹞,利爪如钩,目光如电!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刚刚完成初步筛选的三千新兵。他们大多来自北地流民和禁军中选拔的悍卒,身材高大,骨架粗壮,带着边塞风霜磨砺出的剽悍气息。
此刻,他们正努力控制着胯下躁动不安的陌生战马,队列显得歪歪扭扭,马匹的嘶鸣和士兵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都给老子站稳了!握紧缰绳!夹紧马腹!你们现在不是两条腿的步卒!是骑兵!是未来踏碎胡虏的铁鹞!”
孟卫拱的声音如同炸雷,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
“看看你们的样子!骑在马上像滩烂泥!如何冲锋?如何破阵?如何对得起陛下拨下的四百万贯军资?对得起你们爹娘给你们生的这身筋骨?!”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直指苍穹:
“从今天起!忘掉你们过去的身份!记住!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铁鹞!你们只有一个使命——用你们手中的长槊、斩马刀,用你们胯下的战马,用你们这一身的血肉,为陛下!为大夏!撞开胡虏的铁骑!碾碎他们的阵线!让‘铁鹞’之名,成为胡虏的噩梦!”
“吼!”
台下爆发出参差不齐但充满血性的吼声。新兵们努力挺直腰背,眼中闪烁着被点燃的火焰。
“总教习何在?”孟卫拱喝道。
“末将在!”
一位身高八尺、满脸虬髯、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策马出列,正是孟卫拱从从师中吉那调带来的心腹爱将,绰号“铁狮子”的悍将呼延炳。
“呼延将军!这些人,这些马!三个月!我要看到雏形!半年!我要看到一支能拉出去见血的队伍!能不能做到?”
呼延炳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大帅放心!末将就是把他们骨头拆了重装,把马驯成听话的狗!也必在期限内,给大帅练出一支能撕能咬的铁鹞来!”
“好!”孟卫拱剑锋下指,指向校场尽头那片特意设置的、模仿北方地形的复杂障碍区,“看到那片地方了吗?从今天起,那就是你们的家!练队列!练控马!练越障!练劈砍!练骑射!练到吐!练到爬不起来!练到梦里都在冲锋!开始!”
“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撕裂长空。
“上马!目标障碍区!冲锋!”呼延炳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
刹那间,整个校场如同烧开的滚油!三千新兵在各自教官的鞭策和喝骂下,催动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和混乱,轰然涌向那片象征着未来战场的复杂区域。马蹄声如闷雷滚动,践踏起漫天烟尘,将点将台上的孟卫拱笼罩其中。
孟卫拱立于烟尘之中,铁甲上沾满沙土,目光却锐利如鹰,穿透尘埃,死死盯着那些在障碍中笨拙冲撞、人仰马翻却又挣扎爬起的身影。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有钢铁般的冷硬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四百万贯的巨资,陛下的厚望,大夏的未来……都压在这片喧嚣混乱的校场上。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这支由钢铁、血肉与巨资浇灌出的铁鹞洪流,将如何撕裂北方的天空。
扬州·运河粮仓重地。
辛破宁站在新建的巨大粮仓前,看着一袋袋新运到的稻米被漕工喊着号子扛入仓中。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的清香。郑清拿着一份文书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喜色:
“府尊!临安急报!户部钱尚书力陈新政之功,国库岁入翻倍,结余近两千万!陛下已准钱尚书所请,拨付我摧锋军及运河维护专款五百万贯!首期二百万贯已由户部官员押运,不日即到!”
周围的官吏和漕工闻言,都露出振奋之色。有了这笔巨款,摧锋军的装备、粮饷、折叠艨艟的建造,都将得到极大保障!
辛破宁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沉凝地扫视着粮仓四周森严的守卫和新架设的了望塔。“钱谷……干得不错。”
他低声道,随即话锋一转,“传令下去,自今日起,粮仓守卫再加一倍!所有进出人员,无论品级,皆需苏校尉或本官亲笔手令!方圆三里,加设明暗哨卡!昼夜不息!凡有可疑人等靠近,格杀勿论!”
郑清心中一凛:“府尊是担心……”
辛破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望向远处运河上如林的帆影和更远处繁华扬州城隐约的轮廓:“盐税盈余养摧锋军,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国库拨下这五百万贯,更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前番谣言不过是疥癣之疾,接下来……他们想要的,恐怕就是摧锋军的命了!告诉苏鸿雪,新兵操练,再加三成强度!我们没有孟卫拱的一年之期!运河,随时可能再起烽烟!”
郑清肃然:“卑职明白!这就去传令!”
辛破宁不再言语,转身走向码头。那里,一艘由宋怜玉亲自督造的“折叠艨艟”试验船刚刚组装完毕,狭长的船身在冬日的水面上泛着崭新的桐油光泽。他抚摸着冰冷的船舷,感受着那蕴含其中的机巧与力量。钱谷送来了银子,孟卫拱在建康拉开了架势,而他辛破宁,要用这银子,这船,这正在淬炼的“摧锋”利刃,牢牢扼住帝国的咽喉。风雨欲来,而刀刃,必须更快!
瘦西湖畔·盐商密室。
“五百万贯!整整五百万贯!就这么砸给了辛破宁那个酷吏!”胖盐商气得浑身肥肉乱颤,将手中的密报撕得粉碎。
“还有那孟卫拱!建康练铁鹞,四百万贯!钱谷!好一个钱谷!新政新政!断的都是我们的生路,肥的都是他们的腰包!”瘦高个盐商面目狰狞。
“不能等了!”三角眼盐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毒火,“辛破宁的摧锋军一旦练成,有了这五百万贯打底,再想动他,难如登天!必须在他成军之前,断其根基!”
“如何断?”
“粮!”三角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运河粮仓!那是他的命脉!也是前线大军的命脉!烧了它!只要一把火,烧掉那刚入库的几十万石新粮!我看他辛破宁如何向朝廷交代!看他的摧锋军吃什么!看前线的大军饿不饿肚子!到时候,民怨沸腾,朝议汹汹,陛下再宠信他,也保不住他项上人头!”
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因贪婪和仇恨而扭曲的脸。一个比谣言恶毒百倍的计划,在这奢华的牢笼中悄然成型。目标,直指运河畔那座新立的、守卫森严的巨大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