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章 树大招风
大夏京城,西市刑场。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此地弥漫的肃杀与血腥。高台之上,监刑官面沉似水。
台下,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有愤怒的沿海渔民,有劫后余生的商贾,更多的是沉默的京城百姓。
前福州知府刘世荣,早已没了昔日官威,瘫软如泥,面如死灰,口中兀自喃喃着“太后…太后救我…”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监刑官冰冷的声音:“罪臣刘世荣,不忿都城府尹被贬,福州任上,贪墨军饷,资敌叛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依律,斩立决!抄没家产,夷三族!”
“冤枉!我是被逼的!是晋…”
他最后的嘶嚎被刽子手麻利地塞入口中的麻核堵住,化为绝望的呜咽。雪亮的鬼头刀扬起,在正午的阳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噗!”
血光冲天而起!一颗花白的头颅滚落尘埃!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与唾骂:“杀得好!”
紧接着,是被牵连的刘世荣家眷,哭嚎震天。还有那钱师爷,各种心腹,在刀下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最后被押上来的,是面无人色、如同行尸走肉的刘三多及其全家。当刘三多的目光扫过监刑台一侧,看到监斩官那静立如渊身影时,他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最后的怨毒与悔恨,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刀光再闪,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宗天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海疆将士的血,沿海百姓的泪,朝堂之上的暗流,东宫储位的阴霾…似乎都随着这法场上的血光,暂时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句点。
然而,他深知,东鱼国主宗田义雄眼中的怨毒不会消散,会宁国在晋王身上投下的阴影更加浓重,朝中主和派的暗流仍在涌动…这用血与火换来的海疆平静,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隙。
他缓缓转身,玄青官袍在秋风中微微拂动,身影没入刑场外喧嚣的人潮,如同潜龙归于深海。前路,依旧风波险恶。
更重要的,种种迹象表明,太子确实参与了前年的科场舞弊案,兹事体大,令人难为。
东南海疆的血火硝烟,终是随着东鱼国降表的墨迹干涸而渐渐散去。大夏靖海军焚尽龟船,活捉岛津胜,将东鱼国主宗田义雄最后一丝海上獠牙硬生生掰断的雷霆手段,不仅震慑了四夷,更如同打通了大夏的任督二脉。
海路彻底通了!
自福州、泉州、明州三大市舶司发往南洋、西洋的庞大船队,满载着丝绸、瓷器、茶叶,帆影遮天蔽日。
归航的巨舶则卸下堆积如山的香料、宝石、象牙与白银。沿海港口昼夜喧嚣,商税如潮水般涌入国库。
而肃清了海盗的南洋航线,更是让往昔需要重兵护卫的远洋贸易成本骤降,利润倍增。
户部尚书捧着那份墨迹未干、字字滚烫的奏疏,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声音响彻紫宸殿:
“陛下!天佑大夏!去岁东南海战虽靡费军资,然海路一靖,商税激增!南洋航线畅通,岁入倍蓰!加之盐铁茶马诸税增益…臣等反复核算,剔除各项开支,岁入盈余…可达四百万两白银!”
“四百万两!”
饶是见惯风浪的大夏皇帝,此刻也不由得从九龙宝座上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四百万两!这意味着他可以整修水患,可以充实九边军备,可以兴办官学…意味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富庶强盛之世,正在他手中徐徐展开!
朝堂之上,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与欣喜之声。即便是主和的官员,此刻看着那惊人的数字,也不得不承认,宗天行与李义庭在东南的犁庭扫穴,为帝国掘开了一座前所未有的金山!
唯有阶下武臣班列之副,那身披玄青官袍、脸覆紫金面具的身影,依旧沉静如渊。
宗天行微微垂首,面具下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过殿内每一张因巨额盈余而兴奋或复杂的脸孔。他知道,这流淌着白银的太平海疆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慈宁宫深处,檀香馥郁,却掩不住一丝陈腐的阴冷。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捻着一串光润的沉香佛珠,眼神却无半分慈悲,只有深潭般的算计。
她看着侍立榻前的晋王——这位皇帝的胞弟,都城府尹,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夺嫡未成的怨怼与不甘。
“皇帝被那四百万两迷了眼,”
太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宗天行在东南立下泼天大功,声望如日中天。长此以往,朝堂之上,还有谁能制衡他?还有谁能替皇帝分忧?”
晋王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母后明鉴。宗天行此人,执掌天枢院,如今又得海疆巨利加持,羽翼已成。其志恐不在人臣。太子…终究年幼。”
他刻意加重了“太子年幼”四字。
太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太子…哼,那小子在书房里,怕也是夜不能寐吧?”
她指的,自然是太子当年为拉拢刘三多而泄露秋闱考题的旧事。宗天行如同悬在东宫头顶的利剑,一日不除,太子一日难安。
“不是还丢着个龙脉玉玺吗?霍炎武那老狐狸铩羽而归,瀚漠岳惊风拿了个空盒,真玺至今下落不明。此物关乎国运,岂能流落在外?”
晋王心领神会,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
母后英明!儿臣愿保举宗天行,总督西陲,彻查龙脉玉玺下落!以其能,必能有所获!西陲苦寒,路途遥远,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呵呵。”
他未尽之言,充满恶毒的暗示。将这把最锋利的刀,调离权力中心,放逐到帝国最荒凉的角落!
太子东宫。
年仅十三岁的太子,身着杏黄常服,却无半分少年朝气,眉宇间凝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阴郁。他面前摊开的,正是晋王“保举”宗天行西行的奏疏抄本。
“查玉玺…好啊,查得好!”
太子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案边缘,指节发白。他怕宗天行!怕那双紫金面具下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怕那柄悬在自己头顶的“泄题”利剑!
宗天行在朝一日,他就如同赤身裸体行走在冰天雪地,惶惶不可终日。
去西边!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回来!
而他为刘知府求情,最后却不遂人愿,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