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入水前一刹那。
无弃及时跳车。
噗通!
咕嘟嘟、咕嘟嘟。
他一边喝水,一边往下沉。
赶紧施展“龟息之法”,沿着河岸,往远处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浮出水面,把眼睛露出来。
约莫四五十步外,火把通明喧闹嘈杂,十几名追兵站在岸边,吵吵嚷嚷四处张望。
马车早已沉入水中,水面空空荡荡。
无弃一直游到二三里外,水淋嗒滴爬上岸,躲在堤道旁,等了半天,没见到追兵,一瘸一拐回孟浪湾。
他不敢走大路,只敢沿着旁边堤坡,蹚着草丛走。
夜晚本就寒冷,浑身湿透,风一吹冻的瑟瑟发抖,鼻涕簌簌往下淌,好似一路下挂面,没走几步就必须停下,用力狂搓身子取暖。
镜中人实在看不过眼:“笨蛋,你是修士,可以用驭炁取暖。”
“怎么做?”
“神庭聚炁,运行于周身各处,循环往复。”
“这么简单?”
“也有复杂的,你想汆汤还是红烧?……哼,白痴!”
无弃冻的快要挂掉,没心情跟镜中人斗嘴。
赶紧凝神聚炁,运行周身各处,伴随一股融融暖流,在体内快速流动,不一会儿,浑身暖意洋洋,仿佛沐浴温泉之中,寒冷麻木全部消失不见。
“爽……爽……真他妈爽!”
他激动的跳起来,忘记腿上有伤,落地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疼的头皮发麻。
“笨蛋!笨蛋!你啥时候长点脑子?”
“嘶——那你可有的等喽。”无弃龇牙咧嘴,照样嘴不怂。
……
无弃走到孟浪湾,天已经蒙蒙发亮。
柳堤上停着许多马车,一辆接一辆,呼哧呼哧喘着白气,等待拉宿醉客人回家。
无弃走到一辆“哒哒车行”马车旁边,正要开口。
“老子没钱,滚远点!”
车夫以为他是乞丐。
无弃从怀里摸出钱袋,抖了抖叮叮脆响:“去法曹衙门多少钱?”
“一百文。”
车夫瞅了一眼,改口道:“你还要再加一百文,总共二百文。”
“为啥?”无弃两眼一瞪。
车夫指着湿漉漉衣服、沾满烂泥的鞋子:
“就你这副鬼样子,坐一趟,我至少收拾半天,耽误多少生意啊。坐不坐,不坐滚蛋!”
“行行行,二百文就二百文。”
车夫伸出手:“先付钱。”
无弃拍拍伤腿:“我一瘸一拐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行,鬼知道你啥来路。”
无弃没办法,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过去:“先付一半,剩下一半到地方再付。”
车夫掂了掂揣进怀里,从屁股下方暗格里拿出一件旧袍子,铺在车厢座位上,叮嘱道:“只能坐在袍子上,别到处乱蹭,还有,把鞋子脱在外面。”
“知道啦知道啦。”
无弃把鞋子一脱,放在车辕上,忙不迭钻进车厢。
贲卫府在城里,马车赶到城门口,刚刚开门不久,街上稀稀拉拉没什么人,早点摊子已经摆出来,热气腾腾,弥漫着馒头包子的香气。
无弃馋的受不了,掀开厢帘,买了两只肉包狼吞虎咽起来。
马车穿过闹市,来到一片安静的街区。
此处是官街,街道两边全是官衙,院墙高耸朱门紧闭,法曹衙门就在左侧,大门口摆着一面巨大的登闻鼓。
无弃下车付完钱,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举起鼓槌敲响登闻鼓。
咚咚咚、咚咚咚。
吱——
大门打开,出来一位差役:“干嘛的?”
“告状的。”
“废话,老子问你告什么状?”
“我被杜氏兄弟绑架去了薛氏庄园。”
“哪个杜氏兄弟。”
“子归伯两个儿子杜鹤杜枭。”
“等着!”
差役跨进门槛,咣当关上门。
无弃等来等去,等了许久。
门总算打开,差役伸出脑袋:“喂,你走吧。”
无弃一愣:“为啥?”
“法曹大人今天不在家。”
“你刚才怎么不说?”
“老子现在说也一样,你快走吧。”
“法曹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差役缩进门里,咣当关上门。
无弃跟官差打过交道,心里明镜似的,不是法曹不在家,只是官官相护,不愿意得罪权贵。
妈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无弃并非真想告杜氏兄弟,只想找个借口,让官府搜查薛氏庄园,只要抓住薛欢,自己就彻底解脱啦。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同住彩衣栈的,司天监掌监墨天枢。
墨天枢也在怀疑薛氏庄园。
但无弃不敢找他,万一找出圣手书生,自己照样完蛋。
必须找一个既肯管又保险的衙门。
无弃沿着官街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打量门上匾额,“仓曹衙”、“府库”、“户曹衙”、“案牍库”……
一直走到底。
官街尽头是一座高大气派官邸。
围墙比别的衙署高一大截,上面有卫队往来巡逻,墙外还有一圈人工河,与外界完全隔开,进出必须通过一座石拱桥。
那里正是风眠伯府。
石拱桥下有一处官衙,样式与众不同,上上下下没有一扇窗户,全是一尺见方的射孔,门口站着两名卫兵,手执长戟铠甲鲜明。
门上匾额写着三个金色大字——
“贲卫府”。
哈,无弃心头一喜,拖着伤腿,快步走过去。
“站住!”两名卫兵一起挺起长戟对准无弃。
“别误会,我来办正经事的。”
“什么正经事?”
“我来告发杜氏兄弟绑架谋杀。”
对方白了一眼:“滚,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是贲卫府,你该去法曹衙门。”
“法曹衙门不管。”
“贲卫府更不会管,滚吧。”
无弃没办法,只得自报家门:“吾乃鱼梁桃花观蒙生。”
“修士?!”
两名护卫脸上一惊,相互对视。
“贲卫府要是不管,我只能找风眠伯做主啦。”无弃作势转身。
“留步,留步。”护卫赶忙叫住,满脸堆笑,态度完全两样:“麻烦您等一下,卑职这就进去通禀。”
“那你快去!”
不一会儿,护卫匆匆跑出来。
“请随我来,都统领大人要亲自见您。”
……
贲卫衙署正堂。
都统领柳璜亲自接见无弃。
柳璜跟蒯大鹏年纪相仿,性格也很像,四平八稳客客气气,先寒暄几句,自我介绍一番。
柳璜今年刚刚接任都统领,前任是他父亲、风眠伯二弟柳叔行。
柳璜也是修士,一直在吴钩坊学习武艺,去年回家族效力,加入贲卫府。
贲卫目前人手不足,但上下齐心、任劳任怨,誓死守护本境平安……云云。
柳璜一套废嗑说完,轮到无弃。
无弃早等的不耐烦,直接切入正题。
“我要告发杜氏兄弟绑架谋杀。”
“哪、哪个杜氏兄弟?”
“子归伯两个儿子杜鹤杜枭,你既然在吴钩坊待过,肯定知道他俩为人。”
“他们兄弟俩确实行事有点张扬,但绑架谋杀肯定不至于,你们是不是有啥误会?”
“绝不是误会!”
无弃一脸义愤填膺:“这俩混蛋与薛氏勾结,把我绑架到薛氏庄园,还想用炼妖炉炼我,幸亏我运气好,及时逃出来。”
柳璜脸色一变:“怎么还扯上薛氏?薛氏一家早就搬去煌月了啊。”
“家搬走,人可以回来探亲啊。我亲耳听见,薛公子跟杜鹤聊的不亦乐乎,两个肯定是一伙的。”
无弃催促道:“薛氏庄园里面阴森诡异,藏着很多秘密,肯定不止我一个受害者,你赶紧派贲卫进去搜查。”
“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找杜氏兄弟、薛公子当面对质。”
他真正目标只有一个——薛欢。
柳璜面露难色:“啊呀,薛氏是世家大族,没有证据贸然搜查容易惹人非议。”
“啥叫没有证据?我不就是证据吗?”
“你毕竟是一面之词,万一对方不认怎么办。”
无弃假装发怒大声嚷嚷:“难道我就白吃亏啦?我把丑话说在前面,风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肯定告到扶摇谷总坛。”
柳璜赶忙摆手:“你别生气,我马上禀报风眠伯,你回去安心等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你现在住在哪儿?”
无弃犹豫一下:“孟浪湾,彩衣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