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丛肯定有人!
无弃一瘸一拐快步奔去。
树枝仍在摇晃,人已经不见了。
他沿着彩衣栈院墙继续往前追,一直追到隔壁杂货铺。杂货铺已经歇业熄灯,一个老头儿正忙着上门板。
门板又宽又长,老头瘦瘦小小,举起来十分费劲,好不容易才装上一块。
无弃上前拍拍肩膀:“喂,你看见刚才有人过去吗?”
老头儿没料到身后有人,吓的浑身一颤,回头瞅了眼,没好气答道:“没有!”
瞧他这副样子,就算真有人经过,恐怕也察觉不到。
无弃换个问题:“你知不知道鲜脍舫往哪——”
老头儿不等问完直接摇头:“不知道!”口气十分不耐烦。
哟嗬,这么不识抬举啊,那就休怪小爷不客气啦。
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
无弃嘿嘿两声,嘴角露出坏笑,左手叉腰,右手捏住鼻子,用力一擤,“哼哧”,故意将鼻涕擤在对方脚前。
对方顿时吓的往西一指:“那边……那边……”
忙不迭往铺子里逃,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上。
果然,无赖是个备受尊重的职业。
无弃沿着柳堤往西。
一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串串红灯高悬船桅,星星点点灿若银河,莺声燕语、调笑醉骂、丝竹管乐歌舞升平……
无弃摩肩擦踵,一直走了二三里路,仍没看到“鲜脍舫”幌子。
这时,迎面遇见一位中年汉子,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肩挑两只空竹筐,浑身散发浓烈的鱼腥气。
一看就是渔民。
无弃赶忙伸手拦住:“劳驾问一声,鲜脍舫在哪儿?”
对方转身一指:“那不就是嘛。”
无弃定睛望去。
前方二三十步,岸边泊靠一艘精致画舫。
翘角飞檐上矗立一尊鲤鱼雕像。桅杆挂的灯笼串,不是红的而是黄的,在一众花舫中显得格外不同。
桅杆顶上飘着黄色旗幡,上书三个醒目红字——“鲜脍舫”。
船首侧面伸出一块跳板,斜搭在岸上,一名尖嘴猴腮中年伙计,站在跳板前面迎客。
船上灯火通明。
却是出奇的安静。
听不到劝酒声、行令声,也看不到觥筹交错、人影晃动……
怎么生意这么差啊?肯定是蒙饼这家伙小气,图省钱,专门挑了家没人去的食舫。
无弃满心疑惑走过去。
瘦子伙计满脸堆笑,伸手拦住:“客官,不好意思,咱们今晚包场不对外。”
包场?
我去,这不白跑一趟嘛。
无弃瞅瞅伤腿,实在不甘心:“可有人约我今晚在这儿吃饭啊。”
“谁约的您?”
“蒙饼。”
瘦子伙计笑道:“原来是饼爷啊,今晚正是饼爷包的场,您一定就是苍无弃公子吧?”
嚯嚯,蒙饼你也太客气了吧。
我从小到大,除了苍蝇馆子,还从没享受过包场呢。
无弃赶忙拍着胸脯答应:“没错没错,就是我就是我。”
“请您随我来。”
伙计侧身躬腰,领着无弃从跳板登上船首。
无弃脚底刚一接触甲板,两名壮硕船工立刻噔噔噔奔过来,弯腰使力,吭哧吭哧把跳板收上船。
无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他们收跳板干嘛?”
瘦子伙计赶忙解释:“您千万别误会,收掉跳板是怕别的客人打扰。”
“咱们鲜脍舫是远近闻名老字号,每天都有不少饕餮老客,根本不听小的解释,非要上来用餐,劝都劝不住,索性收掉跳板省的麻烦。”
无弃抬头打量。
鲜脍舫上下两层,每一层都跟合欢坊迎宾厅一样大,摆三四十桌不在话下。
“这么大一条食舫,包一晚花不少钱吧?”
无弃有些心痛,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给我呢。
瘦子伙计伸出大拇指,发自肺腑由衷赞叹:“饼爷轻财重义,对朋友真的没话说。”
瘦子伙计领无弃走进船舱。
一楼是大厅,偌大地方空空荡荡,啥也没摆,甚至连一张桌子都没看到。
无弃纳闷不已:“一楼以前就是空的吗?”
瘦子伙计笑呵呵摆手:“那当然不是。”
“今晚包场,只有饼爷和公子两人,一楼用不到,掌柜吩咐把所有桌椅洗净,拿到顶上晾一晚上。”
“平常生意太好,天天忙到深更半夜,根本没机会清理。”
瘦子伙计一边说一边领无弃登上楼梯。
噔噔噔,噔噔噔。
二楼中央一条长廊,两侧一间间包厢。
蒙饼请客的包厢在船尾,鲜脍舫最大一间。
所有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角落一只青铜暖炉,格栅火光闪耀,飘出袅袅轻烟,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包厢里没有多余家具。
只有两张酒案,面对面拼在一起,摆在房间正中央。
案上摆满各式菜肴,啧啧啧,一看就是蒙饼老兄的风格。
鱼虾蟹、鸡鸭鹅、猪牛羊,全是荤腥,没半点素,每样满满一大盘。如此嚣张堕落的宴席,无弃还是头一回见。
蒙饼果然是实在人呐。
嚯嚯,嚯嚯嚯。
无弃馋的口水直流,咕咚咕咚,不停往下咽。唉,自从进了桃花观,别说大块吃肉,连肉沫都没见过几回。
当然,无弃是个讲究人,没有直接动手开干。
“蒙饼人呢?”
“饼爷在底舱酒窖挑酒,他特地让小的转告,您要是饿了就先吃,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讲究,千万别客气。”
“嘻嘻,这怎么好意思呢?”
“您慢用,小的随叫随到。”
瘦子伙计转身离开。
无弃等包厢门一关上,立刻伸出手。
抓起一根羊腿,狼吞虎咽起来……啃完羊腿,感觉肠胃被彻底打开,又端起一盘卤牛肉,直接用手往嘴里塞……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吃完卤牛肉,还不过瘾,再提起一只油花花猪肘子……
他好似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功夫,把半桌菜装进肚子。
“呃——”
他心满意足打个悠长饱嗝,最后撕下一条鸡腿,慢慢填满胃里剩余空间。
无弃实在太过专注,差点把请客的主人忘记。
咦?怎么蒙饼还没来?他挑的啥酒啊?咋花这么长时间?
无弃正纳闷。
忽听伙计在门外恭恭敬敬道:“公子,人就在里面。”
吱——
包厢门被推开。
从门外走进一个人。
无弃赶忙丢下鸡骨头,抬起袖管一抹油嘴:“嘻嘻,不好意思啊……嗯?你是谁啊?!”
眼睛瞪的老大,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