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季常赶忙前往迎接。
范杨两位观主是客人,出于礼貌,带领众弟子跟在后面。
无弃难得看见这样大人物。
以前煌月侯巡街,他一有空就会去看热闹,只能看见车辇,偶尔露一下头,隔着护卫和人群,完全看不清相貌。
不知今天可否一睹真容。
无弃满怀期待,忍不住加快脚步。
师姐莫胜男一把抓住,小声提醒:“又不是看戏,你这么兴奋干嘛?咱们是客,别抢在主人前面。”
……
无弃以为风眠伯已到吴钩坊。
没想到,只是一名打前站的贲卫军官。
柳季常带领所有教习、弟子,整整齐齐列队站在牛栏里。
吴钩坊建在竹林之中,竹树茂密,找不出比较大的空地,牛栏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苦了那些牛,大乱斗结束,刚刚回去没多久,又被赶出来,拴在竹林里,一边吃草,一边好奇打量这些人类。
明明自己有竹屋,为啥非跟我们抢牛栏?
师父范九通和杨观主肩并肩,带领弟子站在围栏外面,每家都是三名弟子,正好一一对应。
无弃和茅师兄并排站在队尾。
他前面被挡住,只能从侧面伸出脑袋窥探。
……
哐——
一声铜锣巨响。
吓的牛群一齐抬头,哞哞、哞哞,往竹林深处钻,奈何鼻子上缰绳被拴住,拽的十数棵竹树哗哗哗哗猛烈摇晃,好似观众摇旗呐喊。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接下来是皮鼓,咚咚咚、咚咚咚,快似雨打芭蕉,夹杂小锣“嚓嚓”应和。
在各色旌旗引导下,乐手们从竹屋间鱼贯而出,分列两旁,继续卖力演奏。
咚咚咚、嚓嚓、咚咚咚、嚓嚓……
主角唢呐最后出场。
呜呜呀一声,穿云裂帛直上九霄。
听的人心潮澎湃,血脉贲张。那一刻,无弃甚至有些恍惚,差点以为……一口棺材即将隆重登场。
十六名贲卫铠甲鲜明步伐整齐,夸夸夸,夸夸夸,后面跟着四名内官,青襕皂靴身材魁梧,肩扛一架青色步辇,不疾不徐沉稳协调。
青竹步辇外裹天青织锦,扶手处嵌饰鎏金夔龙纹,龙目镶入翡翠宝石,绿意盎然。
步辇上坐躺一位老人。
虽然锦衣玉带冠冕堂皇,但已是风烛残年,身子瘫软无力倚在靠背上,花白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双手枯槁耷拉在外面。
“这家伙就是风眠伯?”无弃捅捅旁边茅师兄。
“没错,风眠伯柳伯言,柳氏家主,柳坊主一母嫡兄。”
“人好像快不行了嘛。”
“……”
茅师兄没敢接话。
倒是黄师兄把头凑过来:“风眠伯一直身体有恙,已经十几年啦。”
“这副样子还能管事吗?”无弃十分怀疑。
黄师兄摇摇头。
“风眠伯早就不管事啦,日常事务统统都由二弟柳叔行代为处理,只有春秋祭典、重要客人到访露一下面。”
茅师兄纳闷:“风眠伯已经很多年没出府邸,怎么今天到这儿来了,还是偏僻的郊外。”
跟在风眠伯后面,是另一架步辇,装饰低一等,扶手处龙纹嵌饰是鎏银的,龙目嵌入的不是宝石,而是一块碧玉。
步辇上坐着一位少年,约莫十几岁,模样有点像朴九,面颊白皙五官清秀,神色有些紧张,不停左顾右盼。
无弃悄悄问:“喂,这少年又是谁啊?”
茅师兄:“风眠世子柳璋。”
无弃:“年纪这么小啊?”
看风眠伯的年纪至少七十多。
葛师兄:“风眠伯老来得子,六十岁才生下他,是唯一的子嗣,宝贝的不得了。”
黄师兄反驳道:“风眠伯可不止一个儿子,只不过前面五个全都死了。”
无弃感觉不可思议:“五个儿子全都死了?怎么死的?”
五个不是一般穷苦百姓,可都是世家公子啊,整日锦衣玉食、关怀备至,背后肯定有故事。
葛师兄:“我听说酒宴失火,被当场烧死的。”
果不其然。
黄师兄哼了一声:“失火?拉倒吧。”
有瓜吃?!无弃顿时来了精神:“有什么猫腻?”
黄师兄撇撇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仪仗在牛栏门口停下。
扈从手执旗幡两边分开,内官抬步辇上前,轻手轻脚放在地上。
一名中年侍女走到步辇旁边,伸手到风眠伯背后,小心翼翼扶坐起身。
无弃终于看清楚风眠伯的脸。
面容枯槁、精神憔悴,眼神浑浊无光,身子不住发抖。
另一名侍女想拿毯子披在风眠伯身上,被他颤巍巍抬手拒绝。
众人一齐施礼。
“愚弟携本坊门下见过兄长。”
柳季常和众门人十分恭敬,腰弯的很深,额头几乎碰到膝盖。
范杨两位观主简单的多,只是拱拱手意思意思。出家道士只对先圣行大礼。
桃花观弟子表现各不一样,大师兄蒯大鹏恭恭敬敬一揖到地,无弃和莫胜男学师父拱拱手。
柳季常起身上前,将风眠伯搀扶下步辇。
“兄长身体有恙,何必亲自前来,派人来通知一声,让愚弟进府就是。”
风眠伯笑笑没多解释,转头看见杨松涛:“杨……杨观主也在啊。”说话气若游丝有气无力。
杨松涛朗声笑道:“今儿闲来无事,带几个弟子来吴钩坊切磋切磋。”
风眠伯不认识范九通:“这位是……”
柳季常赶忙介绍:“这位是鱼梁桃花观的范观主,途经风眠小住几日。”
“失……礼……失礼……范观主……在风眠要待……多久啊?”
范九通:“贫道在风眠办点事,事一办完就走。”
风眠伯:“办……什么事啊?”
“找个人。”
“贲……卫府……可以帮忙的。”
范九通拱手施礼:“多谢伯爷关心,贫道已经托了人,若是没结果,再劳烦贲卫府。”
“有需要尽管……尽管吱声……千万……千万……不要客气。”
“贫道先谢谢啦。”
范九通用力拱拱手。
风眠伯寒暄完毕,人感觉快要虚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重新坐上步辇,颤抖抬起手,往剑庐方向一指:“三弟……你……你跟我进去……”
柳季常一愣,自己毕竟有客人在。
杨松涛和范九通明白事理,拱手道:“风眠伯肯定有要事相商,我们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那咱们改日再聚。”
柳季常面露愧色。
风眠伯用力回头招招手:“璋儿……你……你也一起来。”
少年一脸懵懂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