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无弃下山去找小虎娘。
“我接小虎上山一趟,师姐想帮他瞧瞧,上次中的‘毒’有没排干净。”
“哎哟,那可太麻烦仙姑啦。最近这孩子一直没精神,俺昨天还寻思找仙姑瞧瞧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小虎娘进屋叫出小虎,还拿出一包炒花生、一包杏仁糖,塞进无弃背袋里。
“炒花生给你,杏仁糖给仙姑,她最爱吃甜的。”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啦。”无弃剥开一颗花生倒进嘴里,真是满嘴留香,越嚼越有味道:“噢,你把我捡回来的那只虎头鞋借我用一下。”
小虎娘一愣,紧张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无弃没多解释:“别担心,师姐想看看。”
小虎娘从墙角捡起虎头鞋,用湿抹布擦了几遍,不好意思道:“实在太脏了,俺还没来得及洗呢。”
“没事。”无弃满不在乎将鞋揣进怀里,左手搭着孩子肩膀,右手挥挥:“我们走啦,天黑之前肯定把人送回来。”
小虎刚出村就开始犯困,哈欠连天眼泪鼻涕一把,走路闭着眼睛,一路踉踉跄跄。
无弃生怕这家伙一不留神滚下山坡,拽住手不敢松开,一路把人拖上山,累的气喘吁吁浑身大汗。
莫胜男一见小虎吃惊不小。
“哟,咋这么没精神?”
她赶忙拉进屋,又是搭脉,又是扒开眼皮检查眼底,表情越来越严肃。
无弃赶忙问道:“怎么了?”
莫胜男没说话,扒开孩子嘴巴,凑近鼻子用力闻了闻,忽然眉毛一挑轻呼:“难怪!”
“找到病因了?”
“这不是病。”莫胜男放开小虎:“他被人灌了‘失魂散’,所以萎靡不振、犯懒嗜睡。”
“‘失魂散’干什么用的?”
“‘失魂散’能让人失去意识,身体还能行动,听从命令做任何事,效果可以持续数个时辰,即使清醒过来,也会忘记发生过什么。”
“难怪他不记得鞋怎么丢的。”无弃恍然大悟,一脸失望道:“唉,要是他能记得就好了。”
鬼燔匠不会无缘无故绑架小虎,肯定操控他做过什么事。
“别急,让我试一试。”
莫胜男蹲下身,帮小虎脱掉鞋,扶他躺在自己床上。
她从柜中拎出药箱,放在书案上,取出一只熏香炉,只有巴掌大小,打开炉盖,拿出一截褐色木头,用小刀刮下一些粉末,倒入炉中,用火折子点燃,盖上炉盖。
一缕轻烟袅袅飘出,香气沉郁恬谧。
无弃深深吸了一口,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莫胜男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孩子胸口,低头柔声道:“睡吧……睡吧……睡吧……”
小虎本就昏昏沉沉,很快进入梦乡,鼻子响起轻细鼾声。
“无弃,你把他扶坐起来。”
“好。”
莫胜男脱鞋上床,盘起腿,坐在孩子前面,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运炁隐隐放光,轻轻按在孩子眉心正中……
不一会儿,小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呆滞,眼珠一动不动。
莫胜男竖起手指,从左移到右,从右移到左,孩子眼珠跟随指尖一起移动。
她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僵硬回答:“俺叫小虎。”
说话时,除了嘴巴,其他部位一动不动。
“你是哪儿人?”
“俺是鱼梁府桃花村人。”
“你家里还有谁?”
“家里还有俺爹、俺娘。”
问完三个问题,莫胜男点点头,朝无弃伸出手:“把虎头鞋给我。”
无弃从怀里摸出鞋,递过去。
莫胜男拎起鞋,将鞋面对准孩子眼睛。
“这是谁的鞋?”
“俺的鞋。”
“你记不记得,在哪里丢失它的?”莫胜男转入主题。
“……”
小虎沉默不语。
无弃有些失望,看样子还是没戏。
小虎忽然发声:“脚……脚……”
“脚怎么了?”
“俺的脚被卡住了,鞋掉了。”
无弃顿时兴奋不已,刚要开口,莫胜男赶忙摇头。
她小声道:“你别开口,我来问。他要是受惊醒来,咱们就前功尽弃啦。”
无弃自己捂住嘴,点点头。
莫胜男继续问道:“你脚卡在哪里?”
小虎面无表情答道:“石头缝里。”
无弃冲师姐点点头,鞋正是在石缝中找到的。
“那里除了石头缝,还有什么?”
“树,好大一棵树。”
“还有呢?”
“有一个人站在树旁边。”
“什么人?”
“他戴着面具,我看不见脸。”
不用说,肯定是鬼燔匠。
无弃越来越兴奋。
“面具人有没说话?”
“他说‘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俺一直走啊走,走到大树前面。”
“后来呢?”
“他拿出一把刀。”
“什么样的刀?”
“短短的,雪亮雪亮。他用刀割破俺的手,流了好多、好多血。”
嗯?莫胜男与无弃对视一眼,对小虎道:“割破的是哪只手?”
“右手。”
“你把右手伸出来……手掌摊开……对,就这样。”
莫胜男抓住孩子手掌。
无弃定睛望去,掌心果然有一道伤疤,刚刚结痂,还是软软的。乡野孩子整天爬山下河浑身是伤,所以无弃救他回来时,没有特别在意。
莫胜男继续问道:“后来呢?”
“表哥叫了一声‘唉哟’。”
“表哥跟你在一起?”
“嗯。”
“他为啥叫‘唉哟’?”
“表哥的手也被刀子割破,流了好多好多血。”
“后来呢?”
“面具人对俺和表哥说,‘你们俩把手伸出来,手掌按在树上’。”
“后来呢?”
“树上忽然出现好多字,青色的,闪闪发光。”
“什么字?”
“俺不认识。”
“像什么样子?”
“弯弯曲曲绕来绕去,像好多小蛇。桃花观圣像前面布幔上也有这种字。”
原来是符箓。
“再后来呢?”
“俺两眼一黑,啥都不知道,然后就到家了。”
莫胜男柔声道:“好了,你现在可以睡啦。”一边下达指令,一边伸手抱住孩子。
小虎真的闭上眼睛,仰面躺倒在臂弯里。
莫胜男扶着他慢慢躺下,然后抽出手臂。
她朝无弃使个眼色,二人轻手轻脚走到屋外。
“事情很明显,对方目标就是青冢山顶的那棵古树,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那棵古树其实是一座树墓。”
“他们诱骗田小毛、绑架小虎,其实想利用他俩的血开启树墓上的结界。”
无弃十分不解:“田小毛和小虎不过是两个平民,为啥能开启结界?”
“我也不清楚。也许要问问小虎爹。”莫胜男皱起眉头:“还有更诡异的事。”
“什么?”
“对方居然没杀小虎灭口,让他活着回来,实在没道理啊。”
“嗯嗯,确实挺奇怪的。”
无弃装模作样不住点头,其实心里清清楚楚——
嘿嘿,没啥奇怪的,这是我跟鬼燔匠做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