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弃驾着骡车返回桃花村，天色已晚。
他来到小虎家门前，跳下车，站在院门外高喊：“小虎爹，小虎爹。”
“来啦来啦。”
匆匆跑出屋的却是小虎娘，打开院门热情相迎：“小仙长你回来啦，快请进快请进。还没吃饭吧？锅里饭是热的，俺再给你炒两个鸡蛋，撒上葱花，绝对喷喷香。”
无弃咕咚咽下口水，摆摆手。
“谢谢啦，不用麻烦了，我过来还骡车，顺便找小虎爹问点事，他在家吗？”
“孩他爹出去了。”
“这么晚去哪儿啊？”
“撑筏子送你师父进城。”
“送我师父？！”无弃一愣：“我师父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两个时辰前吧。你师父带你小师弟一块来的，让孩他爹送他俩进城。”
“进城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小虎娘叹了口气：“唉，你小师弟娘亲去世啦，他俩要赶去镜心观替她收尸。”
啊？无弃大吃一惊。
昨晚刚跟朴九母亲见过面，怎么不到一天就去世？……
不过嘛，其实师父早有暗示，朴九母亲早已病入膏肓，啥时候走都不意外。
“朴师弟情绪怎么样？”
“当然伤心极啦，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哭的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唉，他比小虎大不了多少，十几岁就没了娘，听说爹还关在牢里，唉，孤苦伶仃真是可怜呐。”
无弃抬头望望天，月上枝头：“城门早就关了，他们现在没回来，今晚应该回不来了。”
“嗯。”小虎娘点点头，又问：“小仙长，你刚才说找孩他爹，到底什么事啊？”
“噢，我在外面捡到一只鞋，想问问小虎爹认不认识。”
小虎娘好奇道：“什么鞋啊？能让我看看吗？”
无弃从怀里摸出那只虎头鞋，递过去。
小虎娘只瞅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这、这是俺家小虎的鞋！”
“真的吗？你没看错吧？”
“不会看错的，这是小虎舅舅亲手做的，上个月送给他，当作十岁生日礼物。”
小虎娘指着鞋尖一处密密针脚：“小虎这孩子不爱惜东西，新鞋刚上脚没两天，就被石子划了个洞，还是俺给补上的。”
“他上回被表哥骗走，穿的就是这双虎头鞋，你把他救回来，脚上变成另一双，俺当时还纳闷呢，谁好心帮他换的鞋。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青冢山顶上。”
小虎娘眉头一皱：“不会吧，小虎咋会去那儿？”
“我也想知道咋回事。小虎在家吗？”
“在，俺叫他出来。”小虎娘转头冲屋里大喊：“小虎……小虎……快出来……快点啊。”
过了好一会儿，小虎懒洋洋推开门。
他比之前精神差很多，晃晃悠悠，耷拉个脑袋像没睡醒，一边走一边揉眼睛打哈欠。
小虎娘有些不好意思，训斥道：“你驴掌钉反啦？咋走的这么慢啊？让人家小仙长久等！”
“没关系没关系。”无弃摆摆手，从小虎娘手里拿过虎头鞋，俯身问孩子：“你还记得它丢在哪儿吗？”
小虎盯着鞋子目光呆滞，瞅了许久，摇摇头：“我忘了。”
小虎娘拍了下脑袋，呵斥道：“你再给我好好想想！”
“嗯……嗯……”小虎支支吾吾半天，仍然摇摇头：“我真的忘了。”
“嗨，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咋记性比你姥姥还差呢。”
无弃劝道：“您别怪孩子，他可能受了惊吓，还没缓过劲呢。算啦，时候不早了，我今儿先回去，改天再来问他吧。”
……
无弃拖着疲惫双腿，回到桃花观。
推开院门，观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亮着微弱灯光，隐约有人影晃动，看样子像是师姐。
无弃怕吓到她，“咳咳”咳了两声。
莫胜男听到声音，伸出头张望。
“无弃，你回来啦……吃饭了吗？”
“没有。”
“锅里有红苕和粥，我帮你再热一下。”
“不用了，冷的也行。”
“瞎扯，大冬天怎么能吃冷的？别着急，马上就好。”
莫胜男转身去生火。
无弃跟进厨房，发现饭桌上摆着一堆东西，一只女红竹箩，里面放着针线、剪刀、绣绷子，竹箩下面压着一套紫色丝裙。
“哟，你自己做的啊？”
“我才没小虎舅舅的本事呢。这是我以前的衣服，刚来桃花观时就穿它，我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干嘛？”
莫胜男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小师弟娘亲去世了。”
“嗯，我听小虎娘说了。”
“她在牢里关了几个月，衣服肯定污秽不堪，她除了小师弟再无别的亲人，所以我想把衣服改一改，给她当作寿衣，好歹走的体面些。”
莫胜男往灶里塞了一捆干草，火光跃动映的面颊通红，跟她的心肠一样。
无弃坐在桌边，一边摆弄剪刀一边问道：“朴九有没说，想把娘亲葬在哪儿？”
“他刚听到噩耗，只顾伤心，哪会想到那么远。”莫胜男抿了下嘴，接着道：“虽然他没说，不过我猜多半会葬在咱们这儿。”
“为啥？”
“他娘亲跟朴道安没名没分，肯定入不了朴氏家族墓地。与其葬在别处，当孤魂野鬼，还不如葬在咱们桃花观呢。”
无弃点点头：“葬在咱们这儿挺好，能够日日夜夜陪在儿子身边，我猜他娘亲肯定愿意。”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师姐，别家道观都有墓园，咱家墓园在哪儿？”无弃上山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一座坟茔，一直想问。
莫胜男尴尬笑道：“咱家没有墓园，小师弟娘亲若葬在这儿，算是第一个。”
“不会吧。”
“真的，桃花观香火不旺，没什么人愿意葬在咱们这儿。”
“别人不愿意，那观里的道士呢？”无弃追问道。
“桃花观历来就没几个道士，年纪一大，都会提前召回总坛养老，重新再派人过来。哪怕出现意外，不幸在观里去世，遗体也会运回扶摇谷安葬。”
“唉，就连自家道士都看不上。”无弃撇撇嘴：“桃花观这么没人待见，为啥不干脆关张算了？”
莫胜男翻个白眼：“你当咱们是药铺啊，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无弃一听到“药”字，登时脑子一闪，想起一件事：“师姐，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忘记的人一吃立刻恢复记忆？”
莫胜男一愣：“你想干嘛？”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想恢复记忆，光吃药没用的。”
“那什么有用？”
“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