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当然不是人贩子。
他就是长生教饲主鬼燔匠,也是绑架小虎的元凶,黑衣人是他手下杜老三。结界破口也不是算命算出来的,分明是他自己用“庚破散”弄开的。
鬼燔匠跑到青冢村干嘛?
无弃纳闷不已。
“你带我去看看。”无弃逼迫老乞丐带路。
二人很快来到结界破口处,这里紧挨竹林,就是上次他和莫胜男发现的破口。
“他们就从这里上的山。”老乞丐伸手指道。
无弃弯下腰仔细观察,地上果然有许多脚印,乱糟糟相互叠压,脚尖方向都朝着山上。
他顺着脚印往前走,转头一望,老乞丐仍站在原地不动。
“走哇,愣着干嘛?”
“老头子知道的全都告诉小爷了,我、我就不上去啦。”
无弃见对方眼神惶恐不安:“你怕个啥?他们大年初一上的山,现在早不在了。”
“老头子不是怕他们。”
“那你怕啥?”
“老头子听说山上有邪物,杀了青冢村十几个青壮男子,镜心观道士一直没抓住,所以设下结界不让人进去。老头子腿脚不灵便,万一遇上想逃都逃不掉。”
老乞丐连连拱手求饶:“求求小爷,就放老头子一马吧,反正老头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保不准还会拖累小爷呢。”
无弃挥挥手:“算啦算啦,你走吧。”
“多谢小爷、多谢小爷。”
老乞丐转身撒腿就跑,快的像兔子一样,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无弃跟随脚印往山上走。
林木茂密光线昏暗,但由于脚印众多一目了然,不必低头仔细寻找,只要抬头看路就好。
在桃花山住了整整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要上山下山,他早已习以为常,一路健步如飞,登山如履平地。
无弃经过半山腰,发现一处特别奇怪的地方——
那是树林中间一片空地,地上莫名摆着十几捆柴禾,全都用草绳捆扎好。柴禾砍的十分齐整,捆扎手法娴熟,一看就出自樵夫之手。
这么多捆好的柴禾,咋会丢在这里没人要呢?
所有柴禾围成一个圈,圈中央有一堆灰烬,之前有人生过火。火堆旁有不少烤焦的红苕皮,还有一团团燃尽的旱烟丝。
更诡异的是草丛里、柴禾上散落着许多纸钱,白花花十分显眼。
无弃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发现每一堆柴禾旁边都撒了许多纸钱,而且还有焚烧燃尽的黄纸,被风吹散与泥土混为一体。
他在地上还发现了数十片桃叶,这附近没有一棵桃树,这么多桃叶从哪儿来的?
他捡起一片桃叶凑近观察,叶梗断口齐整,显然不是自然脱落,而是剪切下来的。他将桃叶放在掌心,合起双手只留一道窄缝,拢成一间巴掌大的暗室,将眼睛凑上去。
果不其然,桃叶表面一闪一闪微微有光。
原来它们不是普通桃叶,而是桃叶符。
无弃瞬间恍然大悟。
啊,我明白了,原来这里就是青冢村惨案的第一现场。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十数名青冢村民上山砍柴,中午聚在一起,围着火堆烤红苕、抽旱烟,然后靠在柴禾堆上小憩,万万没料到,被噬魂虫钻进鼻孔,吃光脑髓,不知不觉丢了性命。
家属上山祭拜,在死亡现场撒纸钱、烧黄纸。
再后来,镜心观道士前来勘察,用了许多桃叶符,想找出元凶噬魂虫。
……
无弃静静站在原地。
缓缓转动目光,掠过每一堆柴禾,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
他们都年轻力壮,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每一个家庭的支柱……现在人死了,家也彻底毁了,留给亲人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他的耳朵嗡嗡乱响,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好似一根根钢针,扎的他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为了自己提升修为,就要杀这么多人,毁掉这么多家庭,真他妈太不是人!”
“狗屁不懂!”镜中人不屑骂道。
无弃没好气:“你懂狗屁?”
“少跟本尊逞口舌之快!凶手杀人并非为了提升修为。”
“你咋知道?”
“使用噬魂虫提升修为,虽是鬼灵修士常用方法,但一般只针对无家可归的流民乞丐。”
“为什么?”
“因为流民乞丐命贱,没人关心,而且每次人数不会太多,最多一两人,事后还必须处理掉尸体,避免被人发现。”
“像这样一次杀死十数人,还都是附近村子的平民,事后不销毁证据,任由尸体曝露山野,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蠢到不可思议,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无弃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这么回事。
同样豢养噬魂虫的恕念,作案地点选在荒僻无人的黄风观,受害者都是古三爷从数百里外煌月府运去的,事先还服下“尸蹶丹”假死。
计划之缜密、手段之高明,和这里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猜是什么原因?”
“本尊认为应该是一场意外。”
“意外?”
“噬魂虫并非施法者成心释放,而是意外跑出来的,噬魂虫杀人后,主人还蒙在鼓里,所以没及时采取措施毁灭证据。”
“你的意思是,噬魂虫自己逃到青冢山来的?”
“不,噬魂虫自己跑不了多远,肯定是有人把它带上山的,然后不小心被它逃走。”
“那人为啥要带噬魂虫上山?”
“肯定有目的。”
镜中人说了句废话,接着又道——
“不管什么目的,肯定不是派它杀人。杀人方法成千上万,用噬魂虫是最最愚蠢的一种,但凡有点脑子,绝不会这么做。”
……
脚印还在延伸。
无弃离开惨案现场,跟随脚印继续往山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山顶。
山顶开阔平坦,地面全是大块岩石,表面生满黑绿苔藓,脚印清清楚楚留在上面。脚印一路往外,最终消失在悬崖边缘。
脚印只有一个方向。
只有去,没有回。
无弃吓了一跳。
难道村民都集体跳崖了?不可能吧?
他站在崖边,小心翼翼探出身子,崖壁陡如刀削,黑咕隆咚一眼望不到底。
他转头四望,山顶除了悬崖边的参天古树,没有任何藏身之处。他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继续寻找蛛丝马迹……
嗯?那是什么?
他定睛一望,石缝里嵌着一样东西。
俯下身,将手伸进石缝,费劲拔出来,哟嗬,居然是只鞋。
一只虎头童鞋。
黑色厚鞋底,黄色棉麻鞋面,前面两侧竖起圆耳,鞋头正中绣着“王”字,两只黑眼珠瞪的溜圆,呲着一对獠牙,虎虎生威。
鞋上沾满泥巴草屑,肮脏不堪,但布料颜色鲜艳,应该没穿多久。
无弃和莫胜男上次来时,曾在附近认真搜索过,当时没发现这只鞋子。莫非是大年初一,跟随鬼燔匠上山的青冢村民的?
他在古树上蹭干净鞋底,往怀里一揣。
回去问问小虎爹,他跟青冢村民关系不错,说不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