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西平观的人全部上岸、客船开走,竹筏终于有机会靠岸。
桃花观师徒陆续跳上埠头。
范九通转身对小虎爹挥挥手:“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俺啥时候过来接你们?”
“不用啦,我们自己走回去。”
“您不必客气,让俺啥时候来都行。”
“呵呵,真不是客气。上午祭圣典礼后,下午还要参加蒙生大会,啥时候走说不准,运气差今天下午一轮就滚蛋,运气好明天上午还有第二轮。”
“那俺等到下午再走吧,万一——”
无弃赶忙打断道:“没有万一,小虎爹你回去吧,我们下午肯定走不了。”
“大过年的,师父您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还没开始呢,先灭自家威风,咱们四个可是奔着明天下午决赛去的。”
小虎爹拱手施礼:“那俺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完抓起竹篙,往埠头石阶轻轻一点,竹筏咻的窜出去,不一会儿,消失在河道尽头。
师徒五人兴冲冲登阶上岸,发现岸上空空荡荡,不见有人迎接。
按往年惯例,各家观主亲率自家蒙生前来观礼参赛,镜心观作为主人,正副观主至少派出一位,率领一众弟子列队相迎,才是应该有的礼数。
众人正纳闷,忽见一位稚气未脱的侍应童子从墙角匆匆跑来,初次见面有些害怕,低着头不敢说话。
蒯大鹏俯身问道:“请问小师弟,其他人呢?”
侍应童子老老实实回答:“黄副观主带领师兄们,陪西平观的客人们进去了,留下我给你们领路。”
蒯大鹏满脸尴尬回望师父。黄副观主如此不讲礼数,摆明看不起桃花观。
范九通皱皱眉头,淡淡说了句:“先进去吧。”
……
祭圣典礼在正殿门前广场举行。
数百名蒙生整齐列队,站在铺满青砖空地上。各家位置已经事先确定,按照道观等级从高到低,距离正殿由近到远。
最前面第一排毋庸置疑是镜心观,然后是西平观、南平观、东平观、北平观四座三等邑(县)观,再后面是黑松观、鸡鸣观两座四等乡观。
桃花观作为现场唯一的五等村观,当之无愧排在最后,抬头望去,一片黑压压后脑勺。
八位观主站在正殿门外台阶上,一左一右从高到低。
楼敬之和葛元朗位置最高,其他几位不认识,师父范九通毫无悬念的站在最低一级,和师父站在一起的,不知是黑松观主还是鸡鸣观主,露出一脸嫌弃。
正殿门口摆着一张偌大供案,案上摆满果品、香烛。
供案侧面站着一位年长道士,头发花白面带威严,手执一面青色旗幡,上绣一条夔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正是今日的司仪。
无弃浑身湿透透,一个劲打冷战。莫胜男怕冻出毛病,让他去厨房火炉边把衣服烤干再回来。
无弃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被守门道士伸手拦住。
“站住!干嘛去?”
“我衣服湿了,到厨房弄弄干。”无弃用力拧了下衣角,水淅淅沥沥往下淌。
“不行!仪式马上开始,不准到处走动!”
“那有干衣服吗?旧的也行,麻烦借我换一下。”
“没有!”对方语气冰冷,随后又补了句:“你是桃花观的吧?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师父不着调,带出的徒弟也这样!”
无弃腾的火起,指着对方鼻子质问:“我是我,扯我师父干嘛?你马上给我道歉,不然今天没完!”
“道歉?”对方一脸不屑:“哈,就你也配?”
“你他妈——”
无弃气的举起拳头,忽然被人拽住胳膊。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莫胜男。
“算啦,回去吧。”莫胜男轻蔑瞥了一眼:“跟这种狗眼看人的东西,没啥好争的!”
轮到对方跳脚:“你、你骂谁呢?”
“谁应就是谁!师弟,咱们走。”
她拉着无弃,昂首挺胸阔步离开,好似打了场胜仗。
……
约莫一炷香后。
咚咚咚,三声鼓响。
司仪高声宣布:“祭圣典礼正——式——开——始——,任何人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随意走动,违者按渎圣论处。”
现场顿时肃静鸦雀无声。
“有请主祭官登场——”
楼敬之整理一下衣冠,然后稳步登阶,一步步登到供案前,转身面朝众人,站姿端正面相庄严。
司仪发号施令:“全体躬身行礼——”
所有人哗啦一齐拱手弯腰,无弃抬头偷看,满眼都是屁股。
“烧符纸,恭迎圣驾降临——”
一位年轻道士快步登上台阶,手里端着一只木托盘,盘中放着一柄雪亮长剑,一张黄色符纸,走到楼观主面前,双手恭敬奉上。
忽听台下一声巨响“啊啾——”
大家正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现场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这声喷嚏不啻一记惊雷,年轻道士被吓了一跳,顿时手一抖,托盘掉落地上。
咣当!长剑弹起出,险些戳到自家观主的脚。
“对对对、对不起!”
年轻道士吓的脸色煞白,赶忙捡起长剑放回托盘,重新端起奉上。
楼敬之面色铁青满脸怒容。
司仪发声警告:“谁再敢弄出声响,当心法棍伺候——”
话没说完,又是两声喷嚏“啊啾”“啊啾”,时机卡的刚刚好,简直就像故意挑衅。
司仪勃然大怒,瞪着台下厉声喝问:“谁?到底是谁?”
大家目光齐刷刷向后望。
最末一排,一位浑身湿漉漉、冻的哆哆嗦嗦年轻人举起手:“是、是我……啊……啊啾……啊啾!” 一边打喷嚏一边流鼻涕。
众蒙生纷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原本神圣肃穆的庄严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怎么又是这小子?!”楼敬之立刻认出无弃,气的质问道:“范师弟,你就不能好好管管这家伙吗?”
范九通尴尬不语。
无弃大声辩解道:“不怪师父……啊啾……我刚才准备……准备去烤干衣服……看门的不准……啊啾……啊啾啊啾……”喷嚏打的更加频繁,一个接一个。
楼敬之怕耽误仪式,不耐烦挥挥手:“你快去快去,别在这儿捣乱!”
“没事,我还能坚持坚持。”无弃表现出无比坚定意志,可惜喷嚏不答应:“啊啾……啊啾啊啾……”
楼敬之忍无可忍,发出震耳欲聋咆哮:“滚——”
“好嘞!”无弃跟范九通挥手招呼:“师父放心,我弄干衣服马上回来。”
范九通苦笑道:“你慢慢弄,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