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叫花子!”“你捣什么乱啊?!”“不想死的快滚!”……
村民们一边怒骂一边围上来。
无弃将朴九护到身后,面无惧色高声反驳:“他又没犯错,你们为啥要杀他?”
“你个兔崽子懂个屁啊!”“他没犯错,但他爹犯了错,害死这么多人。”“对对对,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老子是混蛋,儿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无弃仰头冷笑:“哈哈,真是一群笨蛋。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你们的恩人?”
村民们全都一愣。
“恩人?”“放屁!”“少胡说八道啦!”……
无弃大声反驳:“你们懂个屁!他爹的罪行就是他举报的,要不是他大义灭亲,你们永远找不到凶手,他不仅没错,还有大功呢!”
朴九赶紧凑在耳边,小声纠正:“我没举报我爹,是镜心观楼观主发现的。”
无弃扭头瞪了一眼:“你少说话,先保住小命要紧。”
村民显然出乎意料,不再叫骂相互小声议论。
之前那名光头壮汉道:“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俩肯定是一伙的!”
无弃一脸不屑,用手指指脑袋:
“喂,你好歹用点脑子啊!朴府满门全被关在镜心观,戒律院鉴察特使亲自审讯,他不但没被关,还准许去桃花观上学,难道戒律院、镜心观都是他同伙?”
“……”光头壮汉答不上来。
部分村民觉得有道理,不自觉点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镜心观楼观主来过咱们村,那可是个好人啊。”“楼观主肯定不会跟着小畜生一伙。”……
另一部分村民不答应。
尤其是那些死掉丈夫的寡妇,尖声哭诉道。
“我男人怎么办?难道白死了不成?”“不行,必须要这小子偿命!”“对,偿命!偿命!”“一定要偿命!偿命!”……
无弃嘻嘻一笑:“朴氏满门已经被关起来,你们急什么啊,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现在案情已经上报扶摇谷总坛,只等风师裁决发落,喂,你们该不会怀疑风师徇私吧?”
村民们果然敬畏,纷纷摆手:“不不不,我们可没这么说,我们怎会怀疑风师老人家呢。”
“既然你们相信风师,就耐心等待,风师肯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无弃挥挥手:“时候不早啦,我俩还要赶路,麻烦让条道。”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情愿,还是让开一条道。
无弃护着朴九往外走。
村长忽然发声:“你们要去哪儿?”
“桃花观。”
“敢问小哥你是——”
“苍无弃,欢迎诸位随时光临敝观。”
听无弃的口气,好像在桃花观生活多年的老鸟。
……
无弃生怕村民反悔,拽着朴九一路快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直到走出三四里,村舍模糊不清,这才松口气放开朴九。
“多……多谢。”
朴九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小意思,咱们是同学嘛。”
无弃假客气,嘴角按捺不住得意。
不料对方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吐血:“你就是在宿舍卖酒聚赌的那个?”
“哈,你可真会感恩!”
无弃仔细打量朴九,发现这小子一脸认真,只是好奇,并无半点嘲讽意味。
“喂,你多大啦?”
“十五。”
“比我小四岁,你喊我一声弃哥,以后我罩着你啊。”
朴九毫不犹豫:“弃哥。”
“喂,你有没带吃的?”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无弃饥饿感更加强烈,两眼直冒星星,两条腿快不听使唤,唉,真后悔刚才慌里慌张走的匆忙,忘记顺手拿点吃的。
“有。”
朴九解开包袱,取出一只灰布袋递给无弃。
无弃扒开袋口一看,哈,里面是三张肉饼,立刻拽出一张忙不迭塞进嘴里。肉饼是冷的,冻的梆梆硬,但架不住实在太饿,狼吞虎咽吃的一张不剩。
无弃用袖管一抹油乎乎嘴巴,“呃——”打了个畅快的饱嗝,将空瘪布袋还给朴九,见对方偷偷咽口水,假心假意问道:“你饿不饿啊?”
朴九连忙摆手:“我不饿,不饿。”
“嘿嘿,不好意思啊,一块也没给你剩下。”
“弃哥救我一命,几张饼算什么。”
无弃好奇道:“你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我准备雇船去桃花观,恰巧有条船等在埠头,船夫主动招呼,看我年纪小可以打折,我想都没想就坐上去,没想到竟是村民假扮的。”
“你好歹也是修士,怎么连个农民都对付不了?”
朴九在一众村民面前,简直像耗子遇到猫,毫无反抗之力,实在不可思议。
朴九满脸惭愧:“我……我还没学习任何灵技。”
“你灵识开悟多久啦?”
“半年。”
那时候朴家还未东窗事发。
无弃纳闷:“你们朴家是圣裔家族,本家肯定有不少修士吧,怎么没人教你啊?”
朴九神情黯然,幽幽道:“在朴家,除了我娘没人喜欢我。”
“为什么啊?”
“我娘出身不太好。”朴九耷拉脑袋,声音轻的像蚊子哼:“我娘以前……是风尘中人。”
“嗨,原来是同行后人啊。”无弃用力拍拍同伴肩膀。
朴玉腾的满脸通红,小心翼翼试探:“师兄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我从小在合欢坊长大。你听说过合欢坊吗?”
“没。”
嘻嘻,没有就好。
无弃开始肆无忌惮吹牛——
“合欢坊是煌月府最大的妓馆,姑娘有四五十位,不止有中土的,还有西域胡妞,高鼻梁、蓝眼睛、红头发,啧啧啧,那身材好的简直没法说。”
“来的客人全都是有头有脸大人物,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商贾巨富,个个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就跟白捡来似的……”
“每到夜里,坊里就跟过年一样,我跟老爹负责放烟火,嗵、嗵、嗵,天空染的五颜六色,别提多好看,附近树上爬满看热闹的小孩,一个个仰着头,嘴巴张的老大……”
无弃讲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朴九听的不禁呆住。
这么多年来,母亲出身一直遭人非议,像根刺深深扎在心里,慢慢变成不愿触碰的禁区,但凡听见妓馆、娼妓之类字眼,即使与自己无关,他也会感到羞愧抬不起头。
没想到居然有人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拿出来炫耀。
刹那间,仿佛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被一下子搬开,积郁多年的窒息感,瞬间消失无影无踪,浑身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般痛快。
但他不敢搭茬,只是一路听无弃,一直说、一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