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弃回头望去,玲珑手里挥舞一份青色文牒,脸上满是兴奋。
“什么呀?”
“你自己看吧,嘻嘻,会有惊喜哟。”
玲珑故作神秘,将文牒递给无弃。
无弃伸手接过,低头打量,原来是份折页文牒,纸张做工细腻讲究,印有深青色龙形底纹,封面写着五个淡淡金字——
《明教劝学敕》。
我去。
他一见“劝学”两字就头痛不已,小时候老爹省吃俭用送他去私塾念书,书没读进去,光顾着跟同学打架,没几天就被老师赶回来。
他瞅了眼玲珑,硬着头皮打开折页,里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
“奉天承运,道元永昌:夫木者,天地之灵脉,阴阳之枢机。春发新芽、夏展繁荫、秋敛实华、冬固根本,万物生灵皆循其道。根基为重不可逐末,顺应天时动静相宜……”
“天下青裔本是一家,木灵昭昭泽被九州,凡我风圣之后,莫论身处何方,本院皆有教化解惑之责,筚路蓝缕传续薪火,继绝学开太平,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最后点出目的——“所有已开悟新人,皆可于镜月十九年腊月初一前,携本人身份文牒、《家族担保书》,赴鱼梁府镜心观报到。”
末尾两句警语:“光阴似水勿蹉跎,少不努力徒伤悲。”
署名是扶摇谷明教院。
扶摇谷乃是青教总坛、风圣殿所在地。
原来是青教总坛明教院发布的敕令,劝说灵识开悟的新人修士,去鱼梁府镜心观报到上学。
无弃不解:“青教总坛怎么跑到煌月来招生?这不是挖墙脚嘛。”煌月可不是一般地方,乃是云圣故乡、白教祖庭啊。
玲珑摇摇头:“它只是针对碧州的青裔家族,不算是挖墙脚。”
“鱼梁府在哪儿?”
“篷州。”
“那么远啊,在自家学不行吗?”
“道观清静安宁远离尘嚣,而且师资充沛、藏书众多,还有来自九州各地的学生相互切磋,学习环境根本不是自家能比的。”
“啊——”
无弃一听到学习,忍不住打个哈欠,将文牒递还玲珑。
玲珑不接:“别急,你再看看背面。”
无弃翻过文牒,封底写着一行小字:“交煌月薛氏家主亲启。”
煌月薛氏!
无弃顿时眼睛一亮。
“《劝学敕》会送交各个青裔家族,这一份应该是送给薛氏的。”玲珑生怕同伴不明白,提醒道:“你把它跟薛欢回乡省亲联系在一起。”
“你认为薛欢并不是回乡省亲,而是去鱼梁府报到上学?”
其实,无弃心里也这么想。
玲珑叹了口气:“唉,要是能问问小偷就好了,只要知道它从谁那里偷的,马上就能知晓答案。”
“这个好办。”
无弃伸手一指。
玲珑转头望去,巷口墙角伸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往这边偷窥。
无弃招手呼喊:“别躲啦,看见你啦,过来吧。”
小男孩真的从墙后走出来,小心翼翼靠近二人,走到距离还剩四五步远停下,身体半转,摆出随时逃跑架势。
玲珑之前只看到小偷背影,没想到竟是这么小的孩子。
“你多大了?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啊?”
男孩昂着头,不屑一顾。
“你躲在墙后面干嘛?想搞偷袭吗?”无弃明知故问。
男孩指着玲珑脚边,从背囊里倒出的一大摊东西:“这些是我的东西。”
无弃呵呵一笑:“你的东西?”
“除了钱袋是你们的,其它东西全都是我的。”
“这些都是你偷来的,怎么是你的?”
“那是我凭本事偷来的,当然是我的!”男孩脸上充满自豪。
无弃弯腰捡拾地上东西,一件件扔进背囊,站起身对男孩晃晃背囊。
“想要是吗?……你只要告诉我一些事,我就还给你。”
男孩十分意外,激动到结巴:“什、什么事?”
无弃没有直奔主题,先问一些闲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强。”
“今年多大了?”
“十三。”孩子刻意挺直小身板。
“你爹娘呢?”
“他们早死啦,我是哥哥带大的。”
“你哥哥呢?”
无弃转头望向巷口,并没看到人。
小强低下头,满脸伤心:“他……死了。”
无弃愣了一下,拿出《明教劝学敕》:“这东西你从哪儿偷来的?”
小强只瞅了一眼,立刻回答:“一辆马车上。”
“说详细点。”
“有天半夜,我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隔壁巷一间青药铺门口。从车厢钻出一个蒙面男子,神神秘秘走进铺子。”
“我趁车夫去墙根撒尿,偷偷钻进车厢,翻了个遍啥也没找到,只找到这份东西。”
“我一开始还以为废纸呢,没想到……嘻嘻。”
小强双眼炯炯冒光。
嗯?无弃一愣。
这玩意儿对你一个凡种小孩,难道不是废纸吗?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当然,房契啊。”小强一本正经。
“哈,房契?”
无弃玲珑相互对视,哑然失笑。
小强叹了口气:“唉,可惜房子在篷州,路太远去不了,只能等我长大。”
“呵呵,谁告诉你的?”
“六子告诉我的。我认识朋友中,只有他一个识字,要不是他眼尖,我差点把它当废纸生火烧了。”
无弃暗暗庆幸,多亏你有个“识字”的朋友,不然就永远见不到它啦。
很显然,这份《明教劝学敕》正是来自薛欢。
“我已经告诉你啦,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吧?”
“行,给你吧。”
无弃抬手递出背囊。
小强兴冲冲飞奔过来,不料乐极生悲,脚尖绊到石子,噗通,扑倒在玲珑脚下。
玲珑弯下腰,伸手扶孩子起来,手刚一搭上后背,孩子忽然“唉哟”一蹦多高,面颊扭曲变形,表情痛苦万分。
“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
小强拎着背囊转身要走。
玲珑伸手拦住:“把衣服撸起来,让我瞧瞧……不让瞧不准走。”
小强没办法,只好乖乖撸起褂子,露出后背。
无弃伸头一瞅,我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孩子整个后背乌青发紫,横七竖八布满伤痕,一看就是皮鞭棍棒所致,有新有旧、纵横交错。
玲珑转头瞪向无弃,眼睛像要喷出火。
无弃赶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干的。”
他央求小强:“喂,你快说清楚啊,身上伤到底谁打的?”
“是文……文爷。”
小强说出名字,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文爷是谁?”
“文爷是我们老大,收了一群孩子当小弟,专门帮他偷东西。”
“谁要偷不到,或是偷少了,回去就要挨打,用包铁皮的棒子打,少的三四下,多的七八下。”
无弃恍然大悟,难怪小强不肯离开,非要把自己东西拿回去,原来是怕挨打啊。
“文爷这么坏,你干嘛不逃走啊?”
“逃不掉的。”
小强垂头丧气。
“为啥啊?”无弃不解。
沙埋镇每天人来人往,四周又没有围墙、看守,想逃走还不容易?
小强解开衣服口子,露出满是瘀青伤痕的胸口,正中间赫然有块鲜红血印,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一闪一闪,隐隐放光。
“文爷给我们每人都下了索命符,不管逃多远,随时可以取走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