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噔噔。
蔡特使手拿身份文牒,快步追上来。
“你叫苍无弃?”
无弃故作轻松:“是啊,已经叫了十九年了。”其实心里七上八下。
对方忽然一把抓住手腕。
“你跟我来!”
“干、干什么。”
对方不答,把无弃拽到书案前。
无弃心砰砰乱跳,脑子嗖嗖飞转。难道我露馅了?要不要立刻挣脱反抗?这观里全都是修士,真动手无异于送死,要不还是逃跑吧?
年轻道士一脸茫然,站起身:“蔡师兄,怎么回事?”
蔡特使笑咪咪道:“这位新生底细我知道——”
无弃心提到嗓子眼。
对方接着道:“……他是苍氏子弟,苍氏家主回复太晚,我离开扶摇谷才收到消息,所以没来得及填写底档。你先帮他办报名手续,晚一点我来补。”
“那我就登录在最后一页。”
“行吧。”
年轻道士翻开登录簿,将苍无弃名字写上去。
无弃吓出一身冷汗,脑子哄哄乱响。
我身份明明是假的,怎么可能有家主回复?这家伙为啥要帮我撒谎?他葫芦里到底卖啥药?难道是个圈套不成?……
无弃忽然想起圣手书生。
难道圣手书生已经被抓到,把我供出来了?
年轻道士登记完,从铁箱里拿出一块空竹牌,用小刀工工整整刻上“风息苍无弃”五个字递给无弃。
无弃魂不守舍迟迟没接。
蔡特使皱起眉头:“你在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接住!”
“噢。”
无弃赶紧接过竹牌。
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来之则安之。
蔡特使仍不放手,将无弃往门里拽,拽的太急,无弃过门槛时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进门后,蔡特使又将无弃拖到角落,刻意避开年轻道士视线,凑在耳边小声道:“哎,给你岳丈带个话,他托付的事我已经办了,答应我的事千万别忘啦。”
岳丈?谁啊?这家伙不会认错人吧?
无弃害怕穿帮,不敢多问一个字,只是用力点点头:“好。”
“行,你进去吧,千万别惹祸啊。”
对方松开手,转身回到躺椅,继续睡觉。
院门正对一面影壁墙,墙上用青色琉璃拼成夔龙图案,张牙舞爪蜿蜒盘旋,怒目凝视庄重威严。
无弃拿上行李,绕到影壁墙后,穿过假山竹丛,前方一条檐廊,曲曲折折通往深处。
他左顾右盼,除此之外别无它路。
四周静悄悄空无一人,他小心翼翼沿着檐廊往前走,七拐八弯绕来绕去,经过一座庭院,青色圆形月门,门口站着一位侍应童子,头顶双髻稚气未脱。
月门半掩,里面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他有些犹豫,进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侍应童子伸手拦住他,一本正经道:“新生必须先进去验炁,然后才能回宿舍。”
“噢。”
无弃推开月门。
庭院里面开阔空旷,青砖铺地,四周竹丛环绕,中间一座古旧木塔巍然耸立,塔顶高悬匾额,上书两个古体大字——“验炁”。
无弃以前在煌月正一观见过,所以认得这两个字。
正一观乃煌月城内最大道观,里面也有座验炁塔,听说专门用来测试修士修为,神神秘秘从不对外开放,无弃趴在墙头偷偷瞄过几眼。
验炁塔样式大同小异,一共九层,层与层之间有飞檐作区隔。每层九个窗洞,四四方方,一共八十一个窗洞,从下到上排成一条竖直线。
只不过,正一观是石头砌的,眼前这座是木头搭的。
塔下密密麻麻好多人,挤的水泄不通,衣服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年纪轻轻神情轻松,相互嘻嘻哈哈玩笑打闹,一看就是刚报到的新生。
无弃跨入门槛,环顾四周,门两侧堆了许多行李,于是放下行李,快步走到塔下。
奋力扒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验炁塔附近地面砌了一圈琉璃砖,距离基座五六步远,翠意盎然十分显眼,新生们统统站在琉璃砖圈外,圈内站着两位青袍道士。
应该是验炁的主持人。
一位白发苍苍,背负双手不苟言笑,另一位三十来岁,右手执笔左手拿册簿,态度毕恭毕敬,像是白发道士的晚辈。
刚好前面一个结束,白发道士吩咐执笔道士:“叫下一个吧。”
“遵命。”
执笔道士瞅了一眼手中册簿,高声喊出名字:“碧潮蓝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震的无弃耳朵嗡嗡直响。
等了一会儿,现场无人应答。
白发道士皱起眉头,面露不悦。
执笔道士只好又喊一遍:“碧潮蓝玮——”
现场依然无人应答。
新生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人呢?”
“他是谁啊?”
“不会刚来就开小差吧。”
……
白发道士脸色越发难看,正欲开口。
忽然从墙角冲出一个黑影,一边奔跑一边高喊:“来啦来啦!”
这家伙双腿修长,跑起来像两根晃动的筷子,身穿一件黑色狐裘,不是别人,正是在无弃前一个报到的那位公子哥。
执笔道士狠狠瞪了一眼,喝斥道:“你跑哪儿去了?不知道马上要轮到自己吗?”
蓝玮笑嘻嘻:“弟子感觉真炁不太顺畅,所以去林子里冥想片刻。”
“那你该提前请示打个招呼。”
“是是是,弟子以后一定注意。”
执笔道士没再多说,朝验炁塔一指:“现在轮到你了,快去吧。”
“遵命。”
蓝玮没有直接走向验炁塔,故意绕到无弃身边,假装一个趔趄,顺势往他手里塞进一样东西,小声耳语道:“兄弟,帮忙照看一下。”
无弃低头一瞅,居然是一只蝈蝈,两条长腿不停踢腾。
验炁塔底部有一扇门洞,门洞两侧各镶嵌一块圆形青玉,碧绿如洗翠意盎然,上面刻有夔龙花纹。
夔龙乃是风圣暮颜化身,观内几乎随处可见。
无弃定睛望去,洞内安放一尊龙首铸像,约莫半人高,怒目圆睁龇牙咧嘴,通体乌黑如墨,黑黢黢无半点光亮,乃是天外陨铁所铸。
他以前听说过,陨铁极其沉重,蚕豆大一颗就有两三斤重,像龙首铸像这么大,少说上千斤。
正一观验炁塔内也有一尊陨铁铸像,不过造型不是龙首,而是虎首。
云圣镰一的化身乃是白虎。
蓝玮走到陨铁龙首前,盘腿坐下,张开双臂,两只手掌分别按在两块夔龙青玉上。
不一会儿,嗡——
伴随着刺耳低鸣,陨铁龙首双目放出青光,在黑暗中犹如两盏鬼火,格外醒目……
陨铁龙首在塔内缓缓上升,每经过一扇窗洞,就露出两点青光,展示目前达到高度。
旁观者一齐屏息凝神。
紧紧盯着验炁塔上的窗洞,每看见一扇露出青光,就不自觉低呼一声,虽然每人声音小,但汇在一起十分可观,好似一声声闷雷。
“二阶——”
……
“三阶——”
……
越往上,升的速度越慢,等待时间越来越长。
蓝玮额头青筋暴涨,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双手止不住颤抖,显然已精疲力尽。
当听到大家呼出“四阶——”顿时如释重负,双手一松,陨铁龙首瞬间失去托举,呼的急坠直下,离地不足一尺,眼看就要砸中地面……
地面铺的只是普通青砖,根本经不起如此沉重撞击。正在此时,陨铁龙首忽然悬空停住,缓缓下降,最后稳稳落在地面。
验炁结束。
旁观者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我的天,蒙沌四阶!”
“这应该是今天最高的吧。”
“不止今天,这次报名的新生还没一个达到蒙沌四阶的呢。”
“想不到碧潮蓝氏这么厉害啊。”
“碧潮蓝氏把持南海贸易,家里金山银山,砸钱帮族中子弟提升修为,也没啥大惊小怪。”
……
蓝玮慢悠悠站起身,一边假意拍灰,一边尽情享受众人的惊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得意洋洋回到两位道士面前。
执笔道士有些好奇:“你开悟多久了?”
“去年腊月十二。”蓝玮面露不甘:“只可惜晚了十几天,刚好错过报到时间,否则可以提早一年入学。”
白发道士抚须颔首,赞许道:“不错不错,开悟不到一年就升到蒙沌四阶,已经很厉害啦。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千万莫要辜负你这一身天赋啊。”
“弟子谨记教诲。”
蓝玮躬身施礼,退到无弃旁边。
无弃不等开口,将蝈蝈塞回对方手里。
蓝玮小心翼翼将蝈蝈藏在手心,拱拱手:“兄弟,多谢啊。”
“不客气。”
“忘了问啦,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无弃刚要回答。
这时,忽听执笔道士高声询问:“还有谁没验过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