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弃没杀柳瓒。
他并非要放过这混蛋,只想废物利用一下。
柳瓒作恶多端,被官府重金悬赏,活的一千两银子,死的五百两。反正死罪难逃,不如把人交给官府,还能多挣五百两。
无弃三人押着柳瓒下山回村。
柳瓒腿上有伤,一瘸一拐走的很慢,他们回到村子已是半夜。
村里出人意料喧闹嘈杂。
大老远就听见许多人痛哭哀号,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悲恸凄伤充斥夜空,似乎有人去世。蕙兰遮手望去,村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家亮着灯。
哭喊声正来自她家方向。
“俺爹?!”
蕙兰顿时慌了神,发疯似的往家跑。
玲珑怕她出事,赶忙在后面追。
她俩离家还有二三十步,赫然瞅见门外挂着一盏白色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黑色“奠”字,远远看见院子里人头攒动哭声震天。
蕙兰两腿一软,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爹啊……是女儿害了你啊……呜呜……爹……女儿不孝啊……呜呜……爹……呜呜呜……是女儿害了你啊……呜呜呜……”
玲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蹲在身边,默默轻抚后背给点慰藉。
无弃押着人匆匆赶到。
他困惑不解道:“你爹只是腿受了点伤,我离开的时候,没啥大事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年纪一大,啥事都可能。”玲珑指着柳瓒痛骂:“都是你这混蛋!又添一笔血债!”
她实在气不过,对准伤腿狠踢一脚,柳瓒登时向前扑倒,双手绑在身后,直接正脸着地,“唉哟”一声惨叫,磕的满脸鲜血。
无弃仍然难以置信:“你俩先别着急,我去瞧瞧咋回事。”
说完,快步奔去。
他一口气奔到蕙兰家门口。
抬头一望,院里乌乌泱泱挤满人,全村男男女女齐聚于此,个个神色悲伤痛哭流涕。地面落满纸钱,白花花一片,屋门上面挂着黑色挽幛。
屋中央赫然摆着一口崭新棺材。
老栓真的死了?
他将信将疑走进院子,转头四处打量,发现一位老汉坐在昏暗墙角呜呜痛哭,哭的比所有人都伤心,旁边一群老汉老妪不停出言安慰。
“大哥,别哭啦。”“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吧。”“千万别哭坏身子啊。”……
无弃定睛一瞅,哈,那不正是老栓嘛!
这老头儿还活着?!
无弃赶紧扒开人群冲过去。
老栓抬头一见无弃,哭的更加伤心:“呜呜……你回来啦……呜呜呜……快进去吧……呜呜……进去上柱香……呜呜呜……”
无弃顿时懵了:“给谁上香?”
“呜呜……玲珑姑娘……还有俺家兰儿……呜呜……呜呜呜……”
“谁说她俩死了?”
“是——”老栓刚要回答。
从旁边走出一个老瞎子,睁着白眼自信满满:“老夫说的。”
“你凭啥这么说?”
“就凭这个。”老瞎子伸出三根指头:“下午莫名其妙刮来一阵风,老夫掐指一算,原来是老栓闺女和那个外地女娃。”
“她俩都被鬼新郎害死啦,鬼魂正在天上飘呢,不赶快招魂就飘远啦。老夫着急忙慌赶来通知老栓。”
“不用谢老夫,大家乡里乡亲,帮忙是应该的。”
老栓用袖管抹干眼泪,伸手介绍:“这位是瞎子大师,十里八乡就属他算命最准,他说人没了就肯定没了,唉,你别再费心找啦。”
“老朽给玲珑姑娘也立了牌位,你快进去上柱香吧,多喊几声,兴许能把她的魂喊回来。”
无弃哭笑不得:“可她俩没死啊,招什么魂啊?”
老瞎子感觉受到莫大侮辱,勃然大怒指着老天:“小小年纪竟敢信口雌黄,你当心遭天打雷劈!”
无弃气的对骂:“装神弄鬼胡说八道,你才要小心报应呢!”
“你——”
老栓赶忙劝架:“无弃小哥,千万别跟大师顶撞,当心惹祸上身啊。”
“哈,您别听他胡扯,您闺女根本没死,好端端活着呢!”
无弃说完,推开人群跑出去。
不一会儿,蕙兰跌跌撞撞跑进来。
“爹!”“兰儿!”
父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转头四处寻找老瞎子,那家伙早跑的不见踪影。
“喂喂,让一让,都让一让!”
无弃一边高喊一边推着柳瓒进来。
村民从没见过鬼新郎,看这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这是谁?”“谁啊?”“怎么没见过啊?”
有人忽然醒悟过来,指着红裤子兴奋高呼:“鬼新郎!……他是鬼新郎!……鬼新郎被抓住啦!……鬼新郎被抓住啦……”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一齐爆发出欢呼,声音震耳欲聋。
“好哇!”“好!”……
大家纷纷动手,把挽幛、白灯笼全部拆掉,一边用脚踩一边嘻嘻哈哈,有几个胆大的对准拴在树上的鬼新郎,吐唾沫、丢石子,若不是无弃拼命拦住,能把这家伙活活砸死。
次日,消息不胫而走,火速传遍十里八乡。
鬼新郎三年来作恶多端,欠下累累血债,遇害者家属闻讯,四面八方纷纷赶来,扛着猪抬着酒,一路吹吹打打鞭炮震天。
老栓家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村民们一合计,索性把各家桌椅板凳全部搬到晒谷场,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办一场村宴。
月上树梢,宴席热火朝天。
主角当然是无弃,所有受害者家属一齐端着酒碗,排队依次向他敬酒。
无弃连喝七八碗,伸头一看,我的乖乖,后面还有上百位,全部喝完恐怕这辈子别想醒过来,脑子一转,指着玲珑和蕙兰介绍道:
“你们错啦,捉住鬼新郎的最大功臣不是我,是她俩!”
两个女孩当然不承认:“你少谦让啦,就是你。”
无弃开始讲道理:“玲珑,是你一路扔珍珠指引的方向吧?不然我上哪儿找你们?……蕙兰,是你把火麻籽撒在烤串上的吧,不然那家伙怎会束手就擒?”
两个女孩一时语塞。
大家立刻转移过去,改向她俩敬酒。她俩见都是长辈,不好意思驳面子,喝了一碗又一碗。
……
老栓见三个孩子已经喝的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再喝下去可能要出事,赶紧请本村乡亲帮忙挡酒,偷偷让他们回家休息。
蕙兰昏昏沉沉回屋睡觉。
玲珑走到屋门口,忽然瞥见靠在墙边的竹梯,顿时来了兴致,顺着竹梯爬上屋顶,坐在上面对无弃招手。
“喂……快上来啊,上面有风,凉快的很。”
无弃浑身燥热难忍,一听有风,迷迷糊糊爬上梯子。
屋顶铺满厚厚稻草,软软乎乎像褥子一样,二人并排躺在一起,脑袋枕在手上,一边吹着夜风,一边仰望满天星星。
玲珑仍然心有余悸:“这次真的好险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
“呃——”无弃打了个酒嗝:“你放心,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那可不一定。”玲珑侧过头,一眨不眨盯着同伴:“你老实说,假如找不到我,你会怎样?”
“不可能,肯定能找到。”
“我是说万一,万一找不到我你会怎么?”
无弃挠挠头:“我还没想过呢。”
“那你现在想。”玲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你会一直找下去吗?”
“嗯……”
无弃支支吾吾半天。
玲珑轻咬嘴唇面露失望:“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
“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的,毕竟……呵呵,咱们刚认识没多久。”
认真算一算,二人相识还不到两个月。
“不,不是这样。”无弃忽然一脸认真:“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玲珑扑哧一笑,撇撇嘴:“你不用哄我。”
“我没哄你。”
无弃躺平身子,一边仰望夜空一边平静交心:“从小到大,最爱我的人是老爹,但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第一个朋友?哼,鬼才相信呢!”玲珑忽然支起上半身,俏脸朝下盯着无弃:“你在合欢坊那种地方,身边女孩一定很多吧?”
“女孩确实很多,但没一个看上我。”
“骗人!”
“真的,她们宁愿喜欢六七十岁有钱老头,也不会喜欢我。”
“这么势利啊?”玲珑撇撇嘴。
“这不是势利。”无弃摇摇头,替别人辩解道:“她们也是迫不得已,没哪个女人愿意一辈子待在妓馆,有钱老头可以帮她们赎身,我没那个本事。”
“嘻嘻……告诉你一个秘密……别看我生在妓馆长在妓馆,从小到大还没亲过一个女孩呢。”(红衣女尸当然不能算。)
“不、不会吧?”玲珑十分惊讶。
“嘿嘿,我自己也觉得挺丢人。”
尤其对一个梦想开妓馆的有志青年,不亲自熟悉业务,简直太不像话。
玲珑沉默不语。
星光闪烁,晚风轻柔。
一个大胆念头如馥香浓烈的夜兰,在女孩心中不知不觉悄然绽放。她忽然低下头,颤抖双唇,紧紧压在同伴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