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的新娘礼服!
礼服袖口有上百颗这样的珍珠,都是这可怜姑娘低价淘来的,费尽心思一颗颗手工磨圆、钻眼,再一针针缝到新衣上。
无弃弯腰捡起珍珠。
两个孩子一见,立马停手不再打,噌噌噌噌冲过来,每人拽住一侧衣角,跳着脚伸手往上够。
“给俺!”“快给俺!”
无弃高高举起珍珠:“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
“给俺!”“给俺!”……
两个小孩根本不听,像两只发疯的猴子,眼看手够不到,开始拼命扒拉胳膊,用指甲抠、用牙咬……哟嗬,小屁孩还敢玩横的?
无弃放出大招——
“你俩谁说?谁说我给谁!”
两个小孩先是一愣,立刻态度反转。
“俺说俺说!”“俺说俺说!”“俺先说!”“不行,俺先说!”……
无弃暗暗得意,端起一副土地爷架势:“你俩都别争一个个来,我当评判,谁说的对、说的仔细,东西就是谁的。”
他戳戳其中一个小孩。
“你先说。”
小孩一抹鼻涕:“早上俺爹让俺到晒谷场,看着晒的谷子,别让麻雀偷吃……”
“要是俺偷偷跑去玩,过年别想吃一块肉……嘻嘻,俺喜欢吃肉,红烧肉,特别滋滋冒油那种……”
“俺还喜欢吃糍粑,一定要煎两遍,吃起来特别脆……”
小孩啰里八嗦半天,没一句在正题上。
无弃听的脑袋疼:“行啦行啦,别再说啦。”
他又戳戳另一个小孩:“现在轮到你说,简单点别废话,珍珠到底在哪里发现的?”
“晒谷场边上。”
“现在带我去!”
小孩屁颠屁颠将无弃领到晒谷场旁边一块野地,蒿草又高又密没过膝盖,随风左右摇摆。
无弃抬眼一望,顿时兴奋不已。
这里距离水渠不过区区数步之遥。他快步走到渠边,转头扫了一眼,哈,草丛里果然有一行清晰蹄印,一直向远处延伸。
原来鬼新郎又耍个回马枪,跳下水渠,故意掉头往回走,涉水穿过村子,从另一侧晒谷场上岸。
妈的,你脚尖往后长的啊,尽反着走!
“你当心点,鬼新郎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镜中人发声提醒。
无弃不以为然:“他口音怪怪的,跟村民一点儿也不像,应该不会是本地人。”
“鬼新郎即便不是本地人,也肯定在此生活过,否则不敢这么玩险。”
“也许吧。”
无弃顺着蹄印,一路往前追,经过之处不是草坡就是树林,荒僻无人行踪隐蔽,看起来逃跑路线经过精心挑选。
镜中人猜的没错,这家伙确实熟悉环境。
无弃越追越远,不知不觉追出五六里地,来到一座小山脚下,蹄印消失在一片杂草丛。
杂草足有一人多高,影影绰绰,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无弃小心翼翼扒开杂草往里走,透过草叶间隙望去,发现里面一片倒伏,地上湿漉漉赫然沾满血迹,隐约躺着什么东西。
他心一沉,千万不要啊……
一个箭步冲过去,呼!长舒口气,死的不是人,是骆驼。
这头牲口够倒霉的,驮着两个女人来回奔波大半天,跑了数十里地,最后被一剑刺穿脖子,两眼瞪的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鬼新郎杀掉脚力,显然只有一个目的——上山。
无弃走出草丛,抬头仰望。
山不算高,坡势陡峭。
山上长满青绿泛黄竹子,彼此拥挤密密麻麻,横生斜长东倒西歪。岚州山上常见树木,一般是松柏槐杨之类乔木,很少看见这么多竹子。
这很与众不同。
一条窄窄的石阶山道,从山脚蜿蜒而上,在竹林间若隐若现,最后消失在半山腰。
他抬头观察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小心翼翼往山上走,一边低头搜寻蛛丝马迹,石阶上落满枯黄竹叶,踩在脚下软软的。
约莫上了二三十级,地上有东西隐隐发亮,定睛一瞅,哈,居然是一颗珍珠,表面被打磨过,中间有洞眼,洞里还残留一小截红线。
正是嫁衣上面的。
他捡起珍珠继续往上,两眼紧盯地面,二三十级石阶后,又发现第二颗珍珠……再上二三十级石阶,又发现第三颗……
几乎每隔二三十级台阶,都会发现一颗珍珠。
这显然不是巧合,肯定有人故意为之。
嫁衣穿在玲珑身上,应该这丫头干的。她从嫁衣上一颗颗扯下珍珠,每隔一段扔在路上,肯定为了给追踪者提供标记。
先前小孩捡到的那颗,应该也是她故意扔的,晒谷场正在晒谷子,经常有村民来来去去,被发现的机会很大。
呵呵,这丫头真没起错名字,果真是心思玲珑。
山势渐高,竹林越来越高、越来越密,遮天蔽日光线昏暗。
前路越来越难走。
没多远就能遇上横倒的枯竹,像一只特大号刺猬拦在石阶道上,要么从上面跨,要么从底下钻,无论哪一种,都必须面对无数竹枝的考验。
幸亏有“流炁护体”,否则早被划的体无完肤。
“你当心点,前面或许是鬼新郎的巢穴。”镜中人再次提醒。
“为啥?”
“初次逃跑绝不会选这么难走的地方。”
“不会吧,这里离村子这么近?”
竹山离石榴村其实只有五六里,假如没有竹林遮挡,站在山上,能清楚看见老栓家屋顶。
“你没发现吗,山上根本没人来。”
“嗯,好像是啊。”无弃感觉好奇:“为什么呢?”
“道理很简单——山上全是竹树,既不能当木料,也不能当柴禾,岚州人不爱竹编、不吃竹笋,对村民几乎毫无用处,谁会没事上山耽误工夫。”
无弃继续往前走。
竹林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
他已经无法看清地面,但时不时会在竹枝上发现被撕扯下的破布条,有红有灰,红布条来自玲珑的新衣,灰布条来自蕙兰的麻布褂。
无弃稍稍松口气,看样子两人都还活着。
不知走了多久。
无弃眼前豁然一亮。
竹林环抱之中,居然有一幢高大屋宇,飞檐斗拱巍然矗立,看造型像是祠堂观庙。
似乎已荒废多年。
屋顶瓦片缺失千疮百孔,横梁椽子腐朽发黑裸露在外。墙壁坑坑洼洼,布满四处延伸的裂缝,好似无数黑蛇到处乱爬。半扇大门倒在地上,另半扇结满蛛网,白花花随风飘荡。
正值黄昏,一抹夕阳斜斜映照,倍感苍凉破败。
无弃抬头望去,大门上方空荡荡没有匾额,不知是本来没挂,还是后来被人摘掉。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门外伸头窥探,昏昏阳光穿过屋顶破洞投下,满地碎瓦泛出幽暗金光。
整间屋宇被一堵残壁隔成前殿后堂两部分,后堂被挡住看不见,前殿空空荡荡,能搬走的全都搬走,只剩下孤零零一尊圣像。
原来这是一座道观。
圣像表面油漆全部脱落,露出里面朽木,一团黑漆麻乌,看不清本来面目。
此处是岚州,百姓绝大多数乃黄教信徒,圣像应该是山圣崇康,嗯?……不对,圣像周身怎么还盘绕着一圈东西?
无弃定睛一看,哟嗬,张牙舞爪盘旋升腾,居然是条龙啊!
元初五圣中,唯独风圣暮颜身边有龙相伴。
此处居然是一座风圣观。
真奇了怪了,如此偏僻岚州乡下,怎会有人建观供奉风圣?
无弃正纳闷,忽听一个尖细声音不满怒斥——
“你烤好没有,难道想饿死我不成?”